“是。”陈松茂将粥拎过来,就放在床头柜上,拿了两个勺子来陪他一起喝。宁思秦舀了一勺粥,纠结了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问:“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如果你主动打听我过去的事情,我们就分手。”
“记得。”陈松茂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到这里,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向我解释。”
“如果我解释的事情比较……特殊。我解释的内容和一般的传闻不同,”宁思秦又问,“你也信吗?”
“我当然信。”陈松茂更加迷茫了,“为什么这么问?我什么时候不信过你?”
“那你没有自己查我在大学的事情吗?”宁思秦忽然坐直了身子,和他几乎脸贴着脸,“从来没有查过?”
“我从来没有主动查过你在大学的过去,我用任何事跟你保证。”陈松茂皱眉道,“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宁思秦说,奇怪的是,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眼神倏然黯淡下来,目光垂落,方才一瞬间的压迫感全然消失了,整个人透出一股近乎心灰意冷的味道,“没有。”
“我说错了什么?”陈松茂急声问,此时哪怕他再迟钝,也能觉察出不对劲,“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此刻已经将和赵苏的那场谈话忘得一干二净。一来,严格来说这不算他主动探问,他曾在赵苏一开始说的时候就叫了停;二来,他对那场谈话中赵苏说的那些事情一句话也不信、一个字也不曾放在心上。此时情急之下,他是真真正正将那件事抛之脑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思秦?”
“没事,随便问一下。”宁思秦摇了摇头,“你上午不是还有调琴的安排吗?别迟到了。我已经跟团长请了假。”
陈松茂满心疑惑担忧,恨不得跟他缠一个上午也要问明白,然而工作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他也只好当作宁思秦身体不适导致情绪波动,打算调完琴便立刻回来,同他分说明白:“好,那你好好休息。需要我带什么回来吗?”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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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茂满心忧虑地到了省剧院。剧院工作人员已经在等着他了,但直到陈松茂将琴弦都换号,卓助理才姗姗来迟。两人握过手,陈松茂继续依着他的指示调琴。
自打上次,他就觉得卓助理的音感未必靠谱,这次再加上心情不好,更加觉得他是瞎指挥,也不知道那位钢琴大师是看上了他哪一点,竟然收了他做助理。陈松茂满心惦记着宁思秦,没什么精力来跟他争辩,也明白自己别想着说服对方,索性全程不怎么说话了,卓助理怎么指挥他怎么依样做——但他也多留了个心,悄悄地开了手机录音。这样一来,若是到时钢琴大师不满意了,至少他有个依据证明这并非自己技艺不精之过。
纯粹是凭着职业精神,陈松茂才跟卓助理磨过了一个半小时。最终卓助理表示满意时,那架钢琴的声音在陈松茂耳中听起来其实还差一些,并未达到最好的效果。他试着提了一次建议——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了。陈松茂便也不再费这个心,他匆忙地收拾了东西,便转到后台去开发/票。
就在从包里掏笔的时候,他的手机震了一下。陈松茂一手扶着公文包,用拿着笔的手顺带掏出来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一条短信,短到不用解锁,仅凭短短的推送就能将它的全部内容清晰地展现出来。
【宁思秦:来雅韵见我。】
陈松茂惊讶得手一滑,他手中本来攥着笔,没能拿稳,手机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办公室地面铺了很光滑的瓷砖,手机顺势滑到了放在办公桌旁边的柜子底下去。陈松茂本打算放下笔去捡,想想又觉得索性先写完发/票。他正写到最后的签名,门吱呀一响。陈松茂还以为是省剧院的工作人员来了,转身顺手就将发/票递过去,递到一半顿住了:来者是卓助理。
他有些意外,收回手来笑了笑:“我还以为是剧院工作人员。钢琴还有什么问题吗?”
“哦,这倒不是,只是来跟陈先生说几句话。”卓助理微笑着说,顺手带上了门,“上次出门的时候,意外看见了陈先生似乎认识我的老同学。上次来接你那位,是宁思秦吗?”
陈松茂客套地笑了笑:“原来卓先生跟他是同学,先前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没提起是肯定的,我们说起来还是有点私怨。”卓助理很坦然地说,“我知道疏不间亲这个道理,只不过好心提醒陈先生一句。陈先生知道他在大学里的名声吗?”
陈松茂收了微笑,脸色沉下来:“我知不知道朋友的事情,这和卓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个同性恋,在大学里骗了我喜欢的女生。”卓助理说,“还同时和好几个人劈腿,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私怨。当然,他可能会说这些都是我诬陷,但是事情做了就是做了,藏不住的,我们那一届好几十个学生,陈先生随便找一个问问——”
“卓先生。”陈松茂冷冷地打断了他,“我无意探听宁思秦的过去,也不必您来给我介绍。如果我的工作已经完成的话,请容我先失陪了。”
他胡乱将笔往包里一塞,拎起包来就大步往门口走去,卓助理却侧跨一步,挡住了门:“陈先生且慢。宁思秦的上一任男友,就是因为他滥交、出轨而跟他分手的。你不相信我的话也好,你可以自己去查查,当年他做出的那些无耻事情有很多证人——”
“卓先生这是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还是怎样?”陈松茂提高声音问,一个字也不接他的话,“您肯不肯让我出去了?”
“是我太着急了,陈先生可以回去慢慢想,交‘朋友’……”卓助理有意将“朋友”两字咬得意味深长,“……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男女结婚还要事先查查对方家底呢,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出了门,陈松茂冷冷甩出一句“告辞”,看都不看他一眼,攥紧了公文包大步走开。
他气得外套搭在臂弯都忘了披上,一路冲到车里,都丝毫不觉得冷。他双肘撑住方向盘,深呼吸了几次,想起宁思秦那条短信,便发动了车,往雅韵咖啡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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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生似乎早已等着他,陈松茂一进门,立刻有个姑娘将他引到一个小隔间——正是陈松茂上次和苏兰崖、Jack在这里小聚时负责点菜的那位姑娘。宁思秦已经坐在那里,面前一杯奶茶见了底,想来是等了好久。陈松茂气还未平,看他戴着墨镜,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倒是心软三分:“怎么了?有什么事非要约到雅韵来?”
“你先前说过,未曾主动打听过我的过往。”宁思秦冷声说,“你现在还敢做同样的保证吗?”
“什么叫‘还敢’?”陈松茂皱眉,“我当然可以做同样的保证,我从来未曾主动打听过你在大学的事情。”
宁思秦用力咬了一下嘴唇,“从来没有?如今也没有?”
“当然没有。”陈松茂眉头皱得更紧,“你不相信我?”
“你就相信我了吗?”宁思秦冷笑一声,“如果没有,你连着约见赵苏、我的前男友和我的大学同学,是想要干什么?巧合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松茂又惊又怒,又有点迷茫,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隐含的意思:“你在跟踪我?!你在追查我见了什么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不这样做,现在问出来这句为什么的就该是我了。”宁思秦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再次开口的时候像是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和语气,“现在我们都摊开说吧,你在查什么,你查到了什么?你打算怎么样?”
“这话才应该是我来问你。”陈松茂本来就生着气,眼下更是被勾起了火气,或许还带着一丝怀疑——原本,卓助理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的。但是如果他所言全无假话,如果所有的事情全是信口胡编,宁思秦为什么要这样紧张?为什么还没等陈松茂说一句话就一副要吵架分手的架势?他眼下的反应根本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心虚了。“我没有查过你什么,我可以发誓。你为什么不肯信我?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我在紧张的就是,你现在已经有了定论我在紧张什么了。”宁思秦说,嘴唇被他咬得毫无血色,“我是想信你,但这件事不一样!如果你要我相信你,那么你跟赵苏打听过D音的事情之后就连着找我的前男友和同学,这事要怎么解释?”
“……关于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见过哪些人,这个话题我们可以放到后面来聊。”陈松茂深呼吸一下,“第一,我没有跟赵苏打听过D音的事情,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信过,要不是你提起来,我真的已经忘了这事。第二,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前男友是谁。第三,如果你认为我不能从其他任何渠道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我呢?”
“你说过可以等!”
“我是说过可以等!”陈松茂说,声音不自觉地也提了起来,“但我也是人!我喜欢你,我爱你,可我的安全感、信任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件事显然对你非常重要,我想要知道!我如今难道还没有这个资格知道吗?我自己的过往有什么事情是不曾同你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