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沈先生,早上好。”
这一句话用些夸张的形容,就像是轻薄的羽毛,听着人心痒,然后就不生气了。沈一岑闭着眼往前一扑,埋在被子里有气无力地回他:“嗯……早上好。”
那边迟疑了一下,说:“吵醒你了?抱歉我不知道你还在睡,过会儿我再打过去。”
“差不多起了,你等会儿。”沈一岑在被子里蹭了蹭,翻了个面儿猛糊了把脸,说,“孟先生兴致很高啊,早上就来约饭?看来我得更慎重点挑地方了,不让你满意了,没法回敲你一顿大的。”
孟余忘乐了,说:“沈先生不会是苦恼这才晚睡晚起了?”
“才不是。”沈一岑把手机拿下来一看时间,嗬!还真是起晚了, “春困秋乏知不知道啊?我昨儿在家睡的,不是我一不小心睡过头,这床认我,不让我早起呢。”
“你的床成精了。”
“也许成仙了。”
说完两个人一起笑出了声,孟余忘觉得秦唯给他带来的“伤害”简直瞬间被治愈了,心情明朗地邀请沈一岑晚上吃饭,说这会儿在湳杭有事,回去会给他带湳杭的小点心。偷听的秦大少爷腹诽道:还小点心,都要把心掏出来给了。
这边的沈一岑困意如潮,关键话倒是没停漏,迷迷糊糊地应了,卷着被子一角滚来滚去,好不容易从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了,还是躺倒在床上,半眯着浮肿的眼睛看天花板。
不是春谢里一人小窝素净的模样,沈家大宅里属于他的房间里满是少年时候捣蛋的痕迹,就连天花板都被涂上了颜料,仰着脖子可是件苦差事呢。
睡懒觉的心久违地复苏,起床也是件苦差事。
十分钟之后他顶着睡乱了的头发爬了起来,换了衣服洗漱完,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对着满院子的□□伸了好大一个懒腰,敲着肩膀出房门寻早饭去了。
沈家固定时间有钟点工阿姨来打扫,做饭从来都是曾好期的工作,偶尔沈白也下厨做些药膳,沈一岑回家来果不其然被抓壮丁,早中晚自负,运气好曾爸爸愿意帮个厨。
教会儿子不怕饿死老子,显然沈一岑挺有天赋,做菜水平年年提高,俨然是家中大厨,大部分时候都要自力更生。
沈大厨下楼走进厨房,先喝了杯温水,就没心思给自己做早饭了,还是决定转身去找曾爸爸。
四十四岁的曾先生有些发福,头发不像年轻时候染成张狂的白金色,而是岁月沉淀的黑,带着些自然卷,卧在沈白腿上的时候就像只餍足的老猫,沈一岑寻过去的时候看见他们交握的双手,能想到他们今后水墨画一样安静默然地岁月。
本来这样的场合做儿子的应该自觉回避,沈一岑被教养出的偏不是这样的性格,他明目张胆地走过去争宠,说:“帅哥,给我个位子呗。”
然后曾好期就被沈白赶了起来。看着儿子满足地占据了伴侣的膝盖,他幽怨地窝在沙发里,挑了块饼干狠狠地啃。
电视里放着近来很火的一部剧。
“你今天不上班啊?”
曾好期掰了块饼干给他送到嘴边,说:“你睡傻了儿子,今天周末。”
沈一岑吃了饼干又伸了个懒腰,说:“我忘了。失策,要看你俩谈情说爱一整天了。”
“不挺好?刺激你赶快找一个!”
“不好。我饿了。”
曾先生“啧”了一句,起身做早饭去了。沈一岑伸着脖子看他往厨房里走,才放松下来,躺在沈白的膝盖上,撒娇让他按按脑袋。作息习惯崩坏的影响有些大,用冷水洗了脸还是昏昏沉沉的,也可能是低血糖。
“等下拿温度计量量。”沈白帮他揉着太阳穴,觉得体温有些高,但沈一岑面色还好,眼下阴影不重,就是双眼无神。就问:“昨天睡得不好?”
“不是,睡得太好了,有点醒不过来。早上朋友打电话响了快四十秒呢,我都差点没听到。”
沈白又摸摸他的额头,让他把舌头伸出来看了看,问:“发苦么?”
“有点儿……”沈一岑缩缩脖子,“感冒啊?没事儿等会吃点药……”
沈白“哼”了声:“年纪轻轻忘性真大,和你说了‘春要捂’,天气有点转暖你就把衣服减了,寒暖反复,吃亏了吧。等会儿吃了药乖乖回去躺着,晚上还难受我就给你炖碗鸡汤。”
“不行啊爸爸,晚上我约了人吃饭的。”
“哦?有喜欢的人了?”
沈一岑:“……”
看着宝贝儿子闹别扭撇过头不让他按了,沈白才笑说:“你这个年纪了,说约人吃饭难道还能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是的话你就直接领回家吃了。不过儿子啊,抓人抓胃,凭你手艺,带回来一顿饭还怕没好感?”
“爸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你们想抱孙子,还是不想二人世界被打扰啊?”也不对呀,隔几天就一个电话叫回家吃饭啊。沈一岑很难理解,“什么这个年纪,我才二十六啊!”
“我二十五的时候就有你了。”
“不是女孩子。”沈一岑叹气,盯着沈白温和的眉眼,说,“爸爸我要是能遇上你这样的帅哥,我带回来了,你们会怎么办?”
沈白摸摸他的脑袋,说:“你喜欢就好。”
“是嘛,爸你真好。所以我这不是还没找着一个我喜欢的嘛,就这样呗。”
饶是沈白脾气温和,也上手捏着他脸上的肉,沈一岑嗷嗷地叫唤,曾好期端着他早饭过来了,见这场面,曾先生把碗往茶几上一放,抓着沈白的手训沈一岑:个小兔崽子,不怕你爸手疼。
妥妥地从电视剧里学来的肉麻桥段。
沈一岑抖着浑身鸡皮疙瘩躲远了,还不忘端走自己的早饭。曾好期给他煮了碗面条,外头买的手工面条,自家种的小葱,清汤两点油花,卧着一个土鸡蛋,要是再有一碟辣椒酱就完美了。
他爱吃辣,回家沈白不让见一点辣椒,说是给他养胃。可纵然味道对他来说有些寡淡,还是家里味道,沈一岑乖乖吃完,喝了两三口面汤,碗一推,正色道:“晚上我约人吃饭欸,帅哥欸,拐回家有人有意见么?”
餐桌对面是空气,并无人回答。沈一岑扭头看着客厅里沉迷电视剧的俩位爸爸,倒是想叹苍天不公,要不离家出走算了,末了还是乖乖去洗了碗,收拾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脸上的笑意。
第10章 第 10 章
很久不生病的人,一病如山倒,说来夸张,可就溜去书房开电脑玩了一盘游戏的功夫,沈一岑就从脑袋昏沉升级体验了一回发烧的滋味,眼眶发热,稍稍一闭目就能流下泪来,很是脆弱。
还好,低烧而已,休息加上多喝温水就行,他对着手机自拍了几张眼角发红的照片,耍了一回我见犹怜的贱,就乖乖回了房间,把自己裹得严实,坐在床上看起书来。那是一本从书房顺手拿起的科普书,他正好看到讲解多巴胺的篇章,想到沈白那一句“你喜欢就好”的宠溺,他不由得多想了,要是真的拐了一个男人回家来,倒不是不被接受的事情。
问题是那个人是谁,孟余忘么?听起来就像是开玩笑。
多巴胺是一种奇特的物质,主宰一个人的□□、感觉,传递兴奋以及开心的情绪,也有关上瘾。
沈一岑一直觉得爱就是一种上瘾,这个参照他家两位家长的感情史就可窥见一二,可是上瘾之前的感情又如何区分呢?沈白和曾好期属于不打不相识,他们俩的存在是互补的,那时一起经历的轰轰烈烈,才有如今的相濡以沫,腻歪了二十年,看来看去都是岁月静好。
沈一岑不是这类的人,他对感情的态度是一见钟情,他相信这个,可惜他不知道什么算是一见钟情,像小说故事里那样一个照面就坚信面前这人是此生唯一?
有点傻,他从没这样傻过,也不知道那个关键的“钟情”的标准是怎样的感觉。再说男女,男女他不是都喜欢,也不是不喜欢,是喜欢恋爱了再谈,所以没遇上那个人,他也没办法给人一个方向。
就像春谢里那些漫无目的生长的蔷薇蔓,总不是知道哪里有人喜欢才往哪里长的。
沈一岑摸出手机给燕池打了个电话:“燕儿啊,我生病了。”
“哦。”燕池的回应很快也很冷漠,“我在准备搬家呢。你若姐有事回总公司去了,我这边才把孩子安顿在托儿所,没空去看你了,你自个儿撑着吧,不行了再找我‘临终嘱托’啊。”
他是听得出来沈一岑还有精神的,要真是病得难受了还有心思打电话来求唠嗑?从小到大那些架可不是白打的,这点心思都摸不出来,他也不用自称青梅竹马的交情了。
沈一岑心里也不堵,眸一定,问:“今天?”
“对啊,你舍不得啊?”燕池一咧嘴,“哎呀你小子脾气好了很多嘛,要以前别说两个月,两天我都得被你踹出门去。”
“那是,我现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助人为乐侃侃而谈,大好人一个。”
“听起来你脑子有点糊涂了,不过我也不会去看你的,多大人了,小伤小病就来叫唤,你要进了医院再来电话求探望吧,那我肯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