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饭时间不长,市区里还有点堵,跟着白文宣还算容易,上了高架后路况就好了,宁永安今天为了载陈老师开了公司用的SUV,拉了速度就有点跟不上白文宣了。偏生老天大概还爱开玩笑,给他布了景,天上淅淅沥沥飘起了雨,宁永安开了雨刮器,发现驾驶座这边还坏了!气得他重重叹了一口,加倍小心开车。
雨越来越大,他的雨刷还是启动不了,挡风玻璃都是雨珠,能见度越来越差,宁永安心知这个情况也没办法再继续跟白文宣纠缠了,到底安全第一,于是逐渐变缓车速并开启双跳灯往最边上的车道变道,打算直接叫拖车救援。就这个当口,左侧车道有辆车大约是见他速度慢了想超车,连转向灯都不打,强行一把拉进来。宁永安完全没料到这个情况,视线受阻,反应又比平时慢了片刻,等到一脚刹车下去,路面湿滑、车子打飘了一下,前面没刹住碰到了变道车,后头其他车也没刹住,连着追尾了2辆。
安全气囊瞬间打开,宁永安被啪叽一下拍在驾驶座上,顿时眼前一阵黑。
有一瞬间,宁永安是觉得无比安静,然后喧嚣声又由远及近地重新钻进了他的耳朵。他感觉到耳鸣、晕眩,以及一种剧烈的后怕……经历过一次的噩梦以一种更小规模、更低伤害的方式再度还原,依旧让他连站起身来打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但很快车门就被打开了。
雨此刻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随着打开的车门泼了他一脸,宁永安略微缓过来了,解开保险带跨下车,脚刚沾地却觉得天旋地转,头晕,刚想着自己大概给安全气囊弹得有点脑震荡,人就开始往下歪了。
没摔着,有人一手拉住了他。
宁永安扭头看,看到白文宣铁青的脸。
他心想坏了,真生气了……又想,我被人撞了为啥还担心他生气?还想,他生什么气呀?
没想明白,白文宣撑着他往前几步塞进了自己的车里。宁永安晕陶陶被白文宣摆弄,上了车都开出去几百米了才反应过来,也不知道犯什么抽,先说:“你刚才是违停啊……”
白文宣死死盯着前面认真而飞速地开车,听到这话就吼:“闭嘴!”
宁永安感觉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弱,思路就逐渐开始清晰了,看白文宣这个表情也知道白文宣是真急了,又劝:“你慢点开,我没事……”
白文宣再无怒骂,但也不为所动,在宁永安无奈地沉默中将他送进了医院。
医生检查的结果和宁永安自己的判断也差不多,非常轻微的脑震荡,平躺观察几个小时,没问题之后就可以滚蛋了。
宁永安本来觉得医院急诊环境嘈杂,不愿意多呆,结果一扭头看到白文宣呆坐的样子,又收了回家的心,往病床上一躺,让白文宣陪床。
白文宣没地方坐,戳在床边低着头看宁永安,宁永安平躺着,倒正好和他对上眼。
看到白文宣犹显青白的脸色,宁永安摸着良心说自己还有点窃喜,于是态度越发“温婉”,装得跟真的一样,“柔弱”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白文宣听他这个话,眨巴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开口道:“你跟你们那个陈老师说好的啊?”
宁永安一脸懵逼,下意识地说:“啊?”
“啊什么啊,”白文宣皱起眉,语气有些烦躁,“他才给我神神叨叨做了个狗屁预言,你立刻演给我看,你活在八点档狗血剧里?”
不知道出于什么脑回路,宁永安第一反应是答:“那你觉得我们联手装车祸骗你不是更狗血?”
白文宣眉毛都挑起来:“你是不是好得很?都会和我吵架了?”
宁永安一秒捂额头,转头就吐了,吐得白文宣脸色也青了,看他哇哇地吐个不停,还得去找护士……
护士过来看了一眼,说了句“正常的”就走了,留给白文宣一个吐得眼睛都红了的宁永安,他又骂不下去嘴了。
大概是吐得人软了,嘴也软了,宁永安漱过口之后再继续刚才的对话,认认真真地说:“我是为了让他放轮椅方便才换了辆公司的车,就剩这一部了,没想到有点毛病。”
现在想来要不是有毛病大概早就被申请出外勤了,也不至于停在车库里。宁氏这边公车和司机不分离,所以司机知道车有问题不开就行了,谁想到宁永安直接从行政拿了备用钥匙,跳过了司机,结果就出事了呗。
白文宣听了解释也不开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其实屁都没沟通。临了白文宣刚想开口,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人,满口高呼:“宁总你没事吧?”半个大厅的人听到动静都往这看。
宁永安的这个新助理能力倒也不错,就是一惊一乍这个小性格特别吓人,宁永安被他吼得顿时又想吐,微微扭头再找白文宣,发现白先生跑了。
老早的时候,白文宣和宁永安有过一场关于人生终点无人问津时情状的讨论,那时候打得不可开交还能在床上滚一滚呢,宁永安可没想到这么可快他就亲身体验了一把被人扔在医院的情景,心酸地不要不要的,比吐出来的胃酸还辣嗓子。
咋咋呼呼的助理被打发走了,宁永安盯着天花板发呆,片刻后又觉得有阴影飘进,他都懒得搭理,又片刻,白文宣和陈文青各自从一边探出个头看他,画面一时十分惊悚。
白文宣退出几步,既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也是给宁永安和他那个助理交谈的空间,没想到还未走出急诊通道,便瞧见个冷面的眼镜男推着陈文青走了进来。陈文青眼尖,瞧见了白文宣,扯扯帮他推轮椅的人,又朝白文宣比划了一下,片刻后两个人就到了眼前。
白文宣避无可避,对陈文青倒比对宁永安态度好了不少。
“陈老师,你怎么来了?”
陈文青说:“宁永安那个助理大概以为我也在车上,给我打电话问我时不时被送医院了,我莫名其妙啊,一问才知道出事了。那知道了不来有点说不过去啊。”
这话在情在理,白文宣点点头,指着宁永安的位置说:“他在那边躺着,没什么大事,再观察一下就可以回去了,你过去跟他说说话好了。”
陈文青问:“他醒着啊?又吵架了?”
白文宣苦笑,他和宁永安的设定难道是百分百见面要核爆么?永远处于不是吵架就是冷战的状态,也是十分具有张力的关系了。
“矮油,看来真的没什么毛病,还能吵架,死不了死不了。”陈文青自顾自地说,又扭头对给他推轮椅的眼镜男说:“诶,我是不是不该去?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就像死了一样安静,对不对?”
眼镜男十分冷漠地答:“你‘死’了都不是很安静,别作了,去看一眼,然后我们回家。”
宁永安抬头看到2张大脸,后头还有1张只见过一次的面瘫脸,顿时打起了精神,当然,这主要是因为看到了白文宣没走。
陈文青认真端详了一下宁永安,赞许道:“撞得很到位啊,伤没有,动静挺大。”
宁永安听这话,嘴唇都哆嗦了:“陈、陈老师,你这什么意思?真的是意外!”
陈文青很莫名:“我说不是意外了嘛?”
宁永安抬手覆额,轻叹一声,自怜道:“我都出车祸了,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现世报也不能这样高强度持续回馈啊!”
陈文青笑得可阳光啦,天真地说:“出车祸不好吗?你看你老公多心疼啊!”
这句话说的这样可爱而直白,像陈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每一刻一样,吸引到了所有“听众”的注意,帘子隔出来的小小观察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白文宣的脸上,而后者守着一脸冷漠,眼睛里却逐渐燃起了火。
宁永安心里觉得不好,暗暗从一侧伸手拉了拉白文宣的衣服,希望白文宣不要当面去喷陈文青。
白文宣却没有垂眼给他一个眼神,只是轻轻挣开,冷眼扫过陈文青,张嘴说:“你们双簧唱够了没?陈老师就算真的太闲也不必这样上赶着做媒人吧?又不讨好。不如留在这里照顾伤患,更能发挥爱心。”
言罢也不给宁永安说话的机会,扭头就走,这次是彻底不打算回来了。
陈文青被怼了一句,目送白文宣离开,扭头给了宁永安一个歉意的眼神,耸耸肩说:“真的挺难搞的,比你说的还难搞。”
宁永安又死板板地把眼神放回到了天花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
陈文青听他惆怅的叹息却哈哈大笑,直白地说:“你喜欢他什么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不就喜欢他不好搞么?送上门的总会腻,吃到嘴的也嫌淡,唯独吊在眼前、时而摸得到时而摸不到的,最心心念念,说白了不就是犯贱么?”
“咳,”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就是真不好听,眼镜学弟不得不出声打断,冷着脸却柔声说,“回家了好不好?你今天也挺累了。”
陈文青像只被顺毛摸的猫一样,眯了眯眼睛,一脸傲娇却乖乖点了头,临走前却不忘又提点了宁永安一句:“三十几岁的人了,幼稚赌气该全收起来了,灰心丧气的时候揽镜自怜一下也就可以了,唯独真的喜欢的人是不应该放弃的,毕竟就算你有钱有势也已经折腾不起了,谁还会真心喜欢一个幼稚的老男人呢?想想就可怜啊……”
不得不说,陈老师的嘴也是很毒了,他人走了,那句“可怜啊……”的尾音360度环绕式立体声在宁永安的脑子里循环播放,加上医院急症室里人间悲喜的背景音,搞得宁永安顿生晚年凄凉之感,心境差点崩溃,在一片孤寂凄凉的废墟中,深深地坚定了出院后要和白文宣好好谈谈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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