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科盛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去我家坐坐？”
*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在想，或许你早就不记得我了。”司朝捧着一杯热茶，神色略微恍惚。
他的衣服黏黏糊糊的贴在背上，正常人都会觉得难受，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了一样，只盯着苏科盛微微笑：“那时候我甚至都决定好要怎么自我介绍和讽刺你的记忆力了，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多年前的那次交集。”
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接触最多的一次交集。
就那么短暂的一次触碰，让司朝念念不忘了多年，在心底反复咀嚼了多遍，直到一切都在记忆中模糊泛白，连曾经最熟悉的面孔都朦胧不清。
司朝第一次看见苏科盛，是在新校园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他们新生的欢迎晚会上。
热情的学哥学姐们想要举办一场迎新晚会，美名其曰给军训中的苦逼新生放松一下，自费在各个社团请来了不少能歌善舞的人才，其中就有苏科盛——不过他不是去表演，而是去负责指导舞台搭建和装饰，顺道给“柔弱”的学姐们搬运东西。
舞台上的各路大神载歌载舞，欢快的气氛浓烈到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融入了进去。而司朝却不怎么感兴趣，面无表情的板着脸，视线在舞台的装饰风格上打量。
待借着灯光看清楚了那些装修材料，司朝在心中默默给背后的工作人员——小学长点了个赞。
他自小就被各种老师夸奖脑袋聪明，尤其在绘画设计这一方面表现出了非常的天分，于是高中一毕业，就在司太太的支持下报了一个相关的专业，在司老总的震怒之下，开学准时到了新学校报道。
没想到才开学第一学期，就遇到了高手。
大学果然是人才倍出吗？
那时的司朝还以为是遇到了和自己一个专业的校友，心中头一次燃起了棋逢对手、被人理解的喜悦。
他顶着张虽然冷淡异常、但是却男女通吃的俊脸。潜到了舞台的后边，拦着问了几个学姐，在俘获学姐心无数后，最终顺着一个女生指的方向看到了苏科盛。
他看见了苏科盛俊秀、明亮、意气风发的表情。那一瞬间苏科盛的五官在他眼中仿佛会发光一般，他永远记得那天的苏科盛套了一件灰色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T恤，下身穿着条黑色牛仔裤，配了双白色帆布鞋。
他的头发是深棕色的，微微卷曲起来，不知道有没有烫染，发型没个具体的名称，不过很适合他，他浅浅一笑，单眼皮都眯了起来。
等到他走进，司朝才发现他其实是双眼皮，不过是内双。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他看见了苏科盛，可是该怎么形容那一眼呢？
就像是刹那间的怦然心动，就像是长年干枯乏味的心脏，突然接受了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雨，干旱枯燥的区域全被这场久逢的甘露给淋湿灌溉……那充盈至漫出来的，全是他在刹那间所被填满的、不知所措的陌生情绪。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司朝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以至于在苏科盛闻讯走过来他身边时，腿都在发颤。他控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没办法按住胸膛中那颗还在跳个不停的心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热，于是在苏科盛疑惑的目光中做了一个十分突兀的动作——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紧接着转过身，落荒而逃。
苏科盛眼睁睁看着一个明明说是找自己的人，在自己来了以后反而一脸冷淡的摸了摸耳朵，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那天在苏科盛的记忆中也就成了不痛不痒、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一天，只除了帮舞台构筑形态、又在后台遇见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少年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苏科盛不知道，那是少年多年暗恋生涯的一个开端，是他默默埋在心底，足以偷偷回味一辈子的记忆，是他长达八年暗恋、一切深情的源头。
那是他们的开始，却也不是真正的开始。
自那以后，司朝便开始了自己暗搓搓的视奸行为，连平时不爱搭理人的属性都被打破了，在许多地方借着人脉打听苏科盛。不过那天他走的太匆忙，连个招呼都没敢打，更别说问名字了。
所以等他找到苏科盛，并且知道他的姓名后，大概都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那一整个月他要么蔫了吧唧的趴在宿舍里，要么去校园中闲逛寻找苏科盛的身影，企图来一个偶遇什么的，或者说和当时迎新晚会上的学哥学姐们打通一下关系。
不过人还没找到，他帅哥的名头先穿了出去，并在不到两个星期内，打败了上届校草，荣升为了xx级新届校草。
——直到后来他翻开了学校论坛的某个帖子，司朝才偶然得知自己打败的那个上届校草，就是让他一见钟情的苏科盛。
他一边捶胸痛呼自己是个傻瓜，怎么没有早点逛一下学校论坛，一边暗自欢呼有了姓名和照片更好查找信息，快速浏览了遍帖子的回复，并在诸多留言中扒出来了苏科盛的用户ID。
他瞬间点了进去，果断按下了关注。
不过贴吧里的一个ID，能透漏出来的个人信息实在有限，司朝不满足于这些，十分无奈的开始苦恼起来。
后来他摸清了苏科盛的所在专业，每天蹲人也方便了许多。
他在第一个蹲点的时候，其实是想着上去和苏科盛搭个话什么的。可是当他看见苏科盛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和那天一样，甚至于手心都在冒汗，很显然他这种状态就算是过去了，最大的可能也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任何话来。
如果要说苏科盛要是个小姑娘，司朝可能早就上前去搭讪了，甚至说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会和他要了QQ号或者手机号——更有可能两人早就成了。
然而苏科盛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在他面前性取向不明的男人，他就这么贸然上去搭话，别被人家讨厌都是轻的。
第一学期就在司朝的犹豫中过去了。
那时他天天放任自己像个痴汉一样的跟踪苏科盛，早就把苏科盛的所有习惯摸了个底朝天，可以说是苏科盛的同住舍友都没司朝了解苏科盛。
然而在第二学期，也就是苏科盛的毕业季，他终于熬过一个寒假准备表白的时候，在回学校的第二天，发现了一个让他足以晴天霹雳的事情。
……苏科盛有女朋友了。
他交的那个女朋友，是个传统温婉的女孩子，小圆脸、小骨架，胖乎乎的见谁都笑，性格十分和善友好。
司朝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揽着苏科盛的胳膊，笑眯眯的说着什么话。
司朝远远地看着，勇气瞬间被砸了个七零八碎，他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两人走远，甚至连哭泣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好吧暂时还不算大男人，看着另一个男人哭，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管他觉得奇不奇怪，周围的人都会觉得太奇怪了。
虽然确实……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没人给他答案。
还没长成真正大男人的司朝，在面对他爱的人时，小心翼翼想要触碰的手被打了一下，于是又迅速缩了回去，他被抽痛了，所以不再敢抬头仰望那个人。
他自那以后再没跟踪过苏科盛。
不过他总在周末时回到自己租的房子里，趴在床上幻想苏科盛可能会出现在这张床上、幻想着他能下一秒出现的客厅、幻想着门被敲了几下，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苏科盛笑眯眯的脸。
他在那间房子里尽情的□□、幻想、做白日梦，可是再也不敢在现实中直视那个人的脸。
这样沉寂堕落了三个月后，司朝才在某一次校园活动中，发现快到老生毕业的时间了。
而苏科盛，就是大四的老生，这次毕业季学生中的一员。
司朝看到校园中各处挂的大红色横幅时，苏科盛正巧和几个朋友有说有笑的路过，依旧是笑眯眯的眼睛，在和司朝擦肩而过时，似乎若有若无的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也依旧对司朝有着无穷的威力，让他愣在原地，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虽然没机会了，但是好歹也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吧？
那时的司朝这么想着，又一次在苏科盛兼职下班的夜晚跟踪了他，并且意外得到了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却没想到，本该是一切故事的开端，而他们两个的交集，至此戛然而止。
……
“接下来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司朝无奈且怅然的笑了笑，“我帮你手忙脚乱的打走了那些流氓，惊慌之下就忘记了表白。原本想着下次还是有机会的，却没想到你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在我的世界中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当然，他隐去了出租屋那段羞耻的过去，一语带过没有再多提及。
苏科盛一直安静的听完——期间两人一直低着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毕业那段时间，我家里出了点事情，”在司朝话音一落，苏科盛缓缓抬起了头，“还有当时的那个女朋友……她和我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