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少见海二少脸色不怎么好,于是走到他身边问:“忘了问你,怎么了,这两天都不见你出门。”
距离有点近,海二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不自在起来:“我……我吃坏了肚子,在家休息呢。”
庄大少又道:“怎么总是这样马马虎虎的,也不会照顾自己。”
低头看了看海二少手上的石膏,把垫在手和石膏之间的纱布好好掖了掖。
“这纱布随时要注意,如果弄不的好磨破手是很疼的。”
海二少低头看着伤手,不说话,耳尖却有点红。
庄大少见他不答,只能又重申一次。
“明白了吗?嗯?”
声音低沉,海二少听得背脊酥麻,只能赶紧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你靠得太近了。”
庄大少笑了:"难得见我们二少还有害羞的时候。"
海二少心里大喊:我哪里害羞啦!还不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第28章
庄大少这几日有些上火。说不出是为什么,一团炽热像是在胸口生了根,没由来的燃烧使得他感觉自己暴躁了不少,吩咐下人连续熬了三天凉茶,胃都喝疼了,也没能缓解多少。
眼前坐着海二少,看这人穿得整整齐齐,就知道大清早肯定起床对着镜子臭美了一番。此刻海二少口若悬河,教袁夏梨如何掷骰子掷出一串六来,说到激动之处,更是不要形象,眼睛泛起亮光,不留神连口水都喷出来几粒。
袁夏梨袁小姐相当给面子,又或许是当真认为二少有趣至极的原因,捧场得厉害。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完全把庄大少排出了聊天圈子。
平日里海二少虽然也是这幅德行,人来疯,给根杆儿就顺溜着往上爬。原先庄大少倒是挺喜欢这样活泼的他,不过现在真是怎么瞧怎么聒噪,只想把他赶出去,还自己耳根子一个清净。
人热情如此,狗随主人,也跟着猖狂起来。海二少以往是顶不喜欢阿猛过来串门的,庄大少知道他的心思,怕生出什么串串,坏了爱丽丝的血统,要被庄公馆的人找上门来要说法的。海二少忘了身处洋派大宅的拘谨,土狗阿猛就更不必说,见主人不拦着,整日整日地呆在爱丽丝旁边,逗它开心,还为它舔毛,那词儿怎么说来着,殷勤,如今是放人放狗身上都贴切了。
庄大少没觉出自己罕见的刻薄,是越看海二少越觉得刺眼。这段时间只要一得空就往庄公馆跑,一个上午不到就得到了“特别许可”,能够直唤表妹袁小姐的字,“芝荷”就“芝荷”吧,还非得往后加个“姐姐”,嗲得庄大少浑身不自在。海二少的感情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看来他是对袁夏梨痴了心了。
思及此,庄大少更想把试图教袁夏梨十里镇土话的海二少直接扔出庄公馆,问他理由,怕是还来不及想,光是想治治胸口发闷已经花光所有精力了。
海二少除了热情程度让庄大少咋舌,实际上真正惹得庄大少不痛快的,是这人态度的转变。庄大少实在想不通,仅短短一夜,曾经因为土气而自卑,站在自己面前非要装作自己什么也都懂一点、以此来充作底气的乡村小少爷去哪儿了,往日的海二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叫他承认自己没见过世面简直比杀了他还难,与自己聊天时,唯恐说错什么话出了洋相,可面对袁夏梨时,这份尊严去哪啦?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了呢?!
“芝荷姐姐,你说的唱片,我从来没听过,不如你教教我怎么放吧。”
我呸,前段时间来庄公馆控诉你三娘“中邪”的时候,你跟着唱片机旋律摇头晃脑的样子你都忘了?
“芝荷姐姐,咖啡是怎么喝的啊?我没喝过,不如你教教我怎么煮啊。”
…………我那包咖啡豆就当是被贼偷了吧。
“芝荷姐姐,《罗密欧与朱丽叶》你看过没有,我给你演一段请你看看啊,咳咳,‘啊!我的爱人’……”
“芝荷,外面天气正好,要不要出门走走?”
庄大少忍无可忍,炽热的火苗烧到了喉咙口,打断了海二少的表演后,觉得痛快不少。
袁小姐与海二少聊得入迷,听庄大少忽然插嘴,当下没反应过来,只愣愣问了一句:“表哥想去哪?”
海二少心胸宽广,有容乃大,不与庄大少计较,热情丝毫不减,提议道:“咱们去城郊放风筝吧!今天风和日丽,适合郊游!”
庄大少心里暗道:……咱们?谁告诉你是咱们?
胸口又不适起来,小心眼地没接话。
袁小姐觉出气氛尴尬,立马道:“那咱们就去放风筝吧,走吧走吧,呃……表哥给我买一个大的风筝吧,二少也一起去啊。”
海二少自小内心敏感,察觉到庄大少的意思,本来有些不开心,但袁小姐给了个台阶,他也就顺着下了,于是点头答应,不过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心情。
庄大少见海二少终于安静下来,却也没有得到一丝舒适之意,看他脸上透出受伤的样子,庄大少有些后悔。
海二少小时候家贫,对于此类的情境尤为敏感。孩童尚小不懂事,却也知道贫穷使人挨饿,总之是个不好的东西,唯恐被二少传染,所以甚少与海二少一起玩耍,心眼直的、或是故意耍坏的,往往直接拒绝,脆生生的一句“我不要跟你玩”可谓是打入了海二少的内心里,成为消不掉的一块伤口;而性格软的孩子,便选择在此刻沉默,也算是一声有力的拒绝。
海二少被拒绝惯了,也就甚少对他人提出游玩邀约。这几日确实是得意忘形了,原以为与袁小姐成为了朋友以后,可以有这个邀请的权利的……
“我从未去过城郊,请二少带我们一同去吧,我再吩咐厨房准备一些糕点,方便游玩。”
庄大少的声音适时传来,打断了海二少自顾自的钻牛角尖。一听庄大少微带歉意的示好,海二少也就不再偏执,陈年往事总被拿出来反复咀嚼翻炒,也不像是男子汉作为,况且还有蛋糕吃,这次就勉强原谅庄大少。海二少心里想着,脸上的神情也松快了起来。
袁小姐坐副驾,海二少与庄大少并排于后座。
海二少很有些紧张,他并不想在袁小姐面前出糗,可偏偏回忆起了第一次坐小汽车的不愉快经历。担心那样的不适感卷土重来,尚好的那只手悄悄紧握成拳,也不再说话了,像根木头似的直愣愣地挺在位置上。
不过多久,鼻尖捕捉到了一丝凉意。定眼一看,是庄大少手指上涂了一块凉膏,正预备往他的人中上涂,海二少不知庄大少的用意,条件反射地向后靠了靠。
庄大少另一只手则很快扶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轻轻带到自己面前。
“别害怕”,庄大少低声道:“我问了家庭医师,他说凉膏能缓解你坐汽车的不适。”
海二少有些感动。
“那……那我自己来吧。” 语毕想拿过庄大少掌心里的小铁盒。
“别动。”
谁知庄大少丝毫给他的意思都没有,只好乖乖的不动弹,任凭凉膏涂到了人中和太阳穴。
两人的距离太近,海二少不是很自在,于是闭上了双眼,却不曾想没由来地回忆起了那个绮梦,脸顿时变得通红。
擦凉膏的时间很短,海二少却感觉过了半个钟头。张开双眼的时候,庄大少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薄荷和冰片的味道在鼻腔萦绕,像极了那个梦里庄大少带来的,清爽的香气。
第29章
海二少确实是存着一点儿私心的,要不然也不会不顾庄大少脸色成天往庄公馆跑。
海二少没有姐姐,第一眼看见袁小姐的时候只觉得单纯的好看,多聊两句觉得这位受过西方教育的女子哪哪儿都优秀,热情开朗,见多识广。受尽了十里镇姑娘嫌弃的海二少自然知道自己与袁小姐恋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也不犟这口气,心里琢磨着把她当个姐姐也挺好的,于是越看越喜欢,自然与袁小姐来往得勤。
如同孩童般幼稚,虽然没了恋爱这层心思,但海二少还是秉持着“我没有的大家也不许有”的恶霸心态来看待袁夏梨周围的男人。这一看就把海二少看得气鼓鼓,庄大少对袁小姐可谓是体贴入微,各方面照顾得相当细致,海二少心理不平衡了:你们俩本是表兄妹,表兄妹用得着如此……
啧!他倒是给忘了,表兄妹怎么了,表兄妹在三姨太的唱词本里恋爱那叫亲上加亲!
一路想着气着不忿着,果真没有出现上次的不适,刚上车的担忧全叫他忘光了,如今海二少的脑子里全是“亲上加亲”四个字,就连提醒他下车的庄大少,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袁夏梨见到城郊好景致,分外开心,拿起风筝就想向前冲。
山坡一片延绵的嫩绿色,点缀着小簇野花,不留神远处林子里会闪过松鼠的身影,还有叽叽喳喳叫着的鸟儿与清新的空气,是一派优美的春天景象。
海二少深吸一口气,神清气爽,心情畅快无比。
庄大少却喊住袁小姐。
“芝荷,鞋带要系好,不然摔伤了可不好。”
袁夏梨嫌庄大少啰嗦,但还是蹲下身迅速将小皮鞋绑得紧紧的,末了起身做个鬼脸:“好了吧,表哥你可真是个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