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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经年 第一卷完结 (登风)


  贺九山和刘半城第一个尝试的是岩降,装备好安全带,主锁,8字环和静力绳之类的东西,由崖壁主体缘绳下跃,从崖顶下降到崖底,手位于右腰后侧,握紧绳索就能让身体停止下降,右手放松会在重力作用下匀速下降。上身保持正直,双腿伸直或微曲蹬在岩壁上,一步步往下移动,除了脚,身体任何部位都不要与岩壁亲密接触。
  两人的动作相当迅速,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和技术动作问题,完全是在和对方拼速度,终点哨一吹,两人双脚同时落地。
  贺九山冲他邪气一笑,表情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刘半城看着他,也回之一个灿烂的大男孩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个项目中,两个人几乎都是同时完成,结果相差分毫。
  直到跨上空中抓杆的高台,贺九山的神情变了变。刘半城在起始的哨声吹响的一刻就立马一跃荡上空中的抓杆,运用手臂的肌肉力量牢牢抓住前行,轻轻松松的完成到达终点后他才发现,贺九山还站在原地,面色复杂。
  “怎么了?”
  贺九山回过神,“没事儿,我就是先看看你的动作标不标准,还不错。”
  “那也让我看看你动作标不标准。”
  刘半城哼笑一句。
  六米高的圆柱形起跳台上,贺九山脚步异常沉重地往前走了一步,单杠位于起跳台前方1米,他需要从起跳台向前跳起,抓住前方的单杠。这和地面上的抓杆过单杠差不多,但它有一个几乎一米远的奋力起跳。按理来说,这个项目较之前面几个都是要容易的,但刘半城从贺九山犹豫的动作中看到了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慌乱。
  但他没往恐高的那方面想,因为在刚才的那些项目,每个都要比现在这个空中抓杆的高度要大得多。
  贺九山站在跳台上,低下头往地上望了一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大脑黑黢黢一片,从内心深处撕扯拉出记忆里的那种胆寒,手臂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脚心冒出的细汗黏糊住了袜子似乎也黏住了脚下的跳台;竟然一步也迈不出去。
  刘半城直觉不对劲,走到跳台下,仰头叫他的名字。
  贺九山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嘈杂的声音,听不见有谁在叫他,脚下的高台仿佛是悬崖,再停留一刻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在他模糊的视线里,那根单杠成了救命绳,只要抓住就能获得解放。
  贺九山迈开腿,向一米外的单杠纵身一跃,指尖都已经碰到了,明明是可以越过的超短距离,但他却直直地脱离单杠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刘半城身形一个摇晃,冲到贺九山下方接住了他,下降的巨大的冲击力使抱住贺九山的刘半城也后背着地摔倒。
  贺九山的后背贴着刘半城的胸膛,腰上被他的两只胳膊搂着,刘半城仰起身把贺九山扶住;担忧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
  贺九山脸色苍白,脸颊和脖颈处蔓延覆着一层冷汗,眼睛里还是失神的空洞。
  直到他趴着腰大口地喘息,上下起伏的背部和小腹的翕合颤抖传递到了刘半城的手指,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臂还搂着贺九山的腰;刘半城眼睛躲开他不动声色地放开手。
  半晌,贺九山才回归现实,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裤腿。
  “走吧。”
  离开俱乐部,贺九山来到了军区后山的一个小土坡上,蹲在一个大石块上靠着一棵老树抽烟。
  刘半城在他旁边分开腿坐下,迷彩裤包裹着有力结实的肌腱。
  “你不是恐高。”
  他说。
  贺九山吸了一口烟,心口憋得难受,岩降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悬壁泥墙,而不用面向脚踏无一物的半空。他不恐高,但他心里有那个障碍,就连卫二也没告诉过的障碍。
  晚霞的光辉像发光的透明布一样把整个军区从上空遮挡起来,贺九山脚下的军区,是那么美丽庄严而神秘,在外人的眼中是无法触及的神像一般的存在。他在这个迷人的地方一直生活了十八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连战士们宿舍独有的方正的玻璃窗都能一一辨识出不同。
  贺九山吸了一口烟,眼神落寞。
  “我爸和我妈是政治联姻,我爷爷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也为了让我爸能当兵,就让他娶了兰州军区的总参谋长的女儿,也就是我妈。”
  刘半城静静地听他说着。
  “他俩之间没感情,而且我妈当时是有心上人的,可是没有用,到最后还是被迫分了。在她嫁到军区后,我爸发现她是有精神病的病例的,他勃然大怒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跟老爷子摊牌要出去经商,据说老爷子那天枪都掏出来了,对着我爸的脑袋就要毙了贺家这个孽障。那时候,我妈已经怀了我。”
  一支烟燃尽,贺九山又在嘴里点上了一根,零碎的火星在他漆黑的眼中跳动。
  “我爸走了,一直没回来过。我妈生下我之后精神就彻底失常了,她从来没抱过我一回,就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
  贺九山还记得,贺奶奶抱着他像看怪物一样躲着他妈。
  “有一天,我和军区的小孩从泥塘里捉了虾回来。看到我妈站在楼顶的台上,我叫了她一声,她看着我第一回 对我笑了。然后她从那上面跳了下来,死了。”
  贺九山没有掉一滴眼泪,但从那之后,他常常梦到他妈从楼顶跳下来的那个场景;每次从梦中惊醒,都一身冷汗,像是在代替他流不出来的苦涩痛楚的泪。
  刘半城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陶笛,端坐着,背部伸直,将吹口轻轻放在下唇上。
  贺九山灿然的目光注视着他,极其认真专注。看着他双手大拇指按住陶笛后面两个音孔,食指按住前面上两孔,中指按住陶笛前面下两孔,以最自然的姿势把持着陶笛。这么自然简单的姿势由他做着,却透着迷人的性感,又无法忽视那身为军人铁壁铜墙裹挟雷电刚毅严正的面容和傲骨,令人移不开视线。
  低沉轻缓的音符从他口中泻出,一个一个抚平熨帖着贺九山沟壑纵横的心脏。
  刘半城望着远处的天空,山峦叠加,山峰起伏;墨色的眼睛隐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在军区后山的土坡上,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绕指柔般爬上了昏黄的天际,在两个男人身上流水般涤荡着疲惫的四肢和创伤的心......


第9章 9
  猴子他们最近发现,贺九山和他们一块玩儿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要么传呼机发去了消息没回应,要么去首长楼找被家里的贺奶奶和勤务兵告知人不在;后来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贺九山和导弹营的二排一班的一个兵走得近。
  “嘿,二哥,你说咱山哥怎么莫名其妙和这个兵走到一块儿了?你瞧这都多久没跟我们聚了。”
  卫二一支烟按灭在啤酒杯里,似笑非笑。
  “看看去。”
  沈阳这几天狂下暴雨,从哈尔滨到牡丹江上游的森林地带更是大水磅礴,历年来的山洪也更多。军区几个营区紧靠元江,周边很多水道与元江贯通,近期单位房管所在一次巡视过程中发现营区围墙出现塌陷,房管所官兵人手不够,就在其他营区调来了一些兵。
  贺九山也是最早知道的,他小时候老在这几个营区附近作孽,到了这个季节就特别兴奋,因为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收获。
  作为加派的抢修官兵,刘半城也在这个地方待了一个上午,他全身浸入水中排水修道的时候贺九山就站在边上悠然自得地笑。
  “你笑什么?”
  “笑你那严肃的表情,真够傻的。”
  刘半城看着他,“怎么个傻法你倒说说。”
  “你来沈阳军区没多久,当然不知道了,”贺九山环抱着胳膊,“这些塌陷的地方都是螃蟹的一些水生动物产卵打洞,在堤坝下面挖了一条水道。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带着人来捕螃蟹鱼,对我来说可是好事儿。”
  刘半城嘲讽地回他;“这些水道直接影响营区安全也叫好事?”
  “不是有你们在这儿抢修吗,有什么好怕的呀?是吧?解放军。”贺九山撅起下巴吊儿郎当地说。
  刘半城看着他,笑而不语。
  “哎,一会儿我捉了螃蟹让家里的勤务兵蒸了给你带几只,尝尝野味儿。”
  正说着,口袋里的呼机响了,是卫二。
  贺九山朝刘半城一摆手,示意他有事先走了。
  卫二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把两人嬉笑谈闹的这一幕尽收眼底。
  “山子,这就是你所谓的收拾?”
  贺九山没听出他话里深意,直接大方地说,“刘半城这个兵以后就是我兄弟了,你们几个以后也别跟他过不去。”
  “听见没?”
  贺九山踢了他一脚。
  “知道了。”
  “那行了,我有事,就不跟你聊了。”
  卫二拉住他,“你天天有事,我们都多久没一块玩了?今儿就得跟咱聚,你别想又落单。”
  “我真没空,”贺九山霸道地一搂卫二的脖子,邪气地一挑眼睛,“明天,明天星期天,我一整天都有空。今天就算了成不?大哥?行不?”
  “就今儿!”
  卫二死攥着贺九山的手不放,“你知道咱院里的兄弟和那帮不对头的人都怎么说你的吗?都说你军区一霸转性了,女的也不玩了,歌厅也不去了,要当个乖孙子了;你再不出来露露脸就让人家骑你头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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