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冷战时代 (天河水)

　　阿尔用力向上爬，越过王耀瘦小的身体，那绳子摇摇欲坠，阿尔心惊胆颤地爬上坚实的地方，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转身看仍吊在下面的王耀，王耀脸色苍白，那双总是对他盛气凌人的琥珀色眼睛里流露出求生的渴望。
　　阿尔抓住那没固定好的绳索，将王耀提上来。
　　“谢谢你。”王耀低声说。
　　“你欠我个情！”阿尔无所谓地说。
　　王耀用牙咬下右手的登山手套，抓住自己的左臂，在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中，脱臼的胳膊复位了。
　　现在他们成了遇难者了。
　　“遇上你就会碰见倒楣事！”阿尔冲王耀抱怨。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王耀也是一样没好气。
　　天色渐晚，两人失去所有行装，遇到别的登山者的希望很渺茫，如果没有救援，他们一定会冻死在山里。
　　“那边有个山洞！”阿尔指向不远处。
　　王耀向那个方向看去，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根本不是什么山洞，只是个较大的山岩夹缝，虽然多少能避风雪，但抵御寒冷的功能有多大就不知道了。
　　但是逐渐暗下来的天已经不允许他们继续前进了。
　　两人并排坐在山洞里，谁也没说话。乐观如阿尔，这会儿也无计可施了。
　　这样都得死，除非用那个方法。王耀想着，下定决心似地对阿尔说：“琼斯先生，你把衣服都给我吧，一个人穿两人份的衣服也许能活下去。”
　　阿尔大吃一惊，气得吼道：“混蛋！那我不就冻死了吗？”
　　王耀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
　　“你干什么？”阿尔比刚才更惊讶。
　　“我说过了，一个人穿两人份的衣服才能活下去，”王耀边脱边说，“既然你不想把衣服给我，就只能我把衣服给你了，活一个总比都死强。”
　　王耀话音刚落，突然被阿尔很用力地拉住了，从手上传来的疼痛可以体会到对方的怒气之盛，几乎要把他完好的右臂也拉脱臼了。身体被拉得失去平衡，猛地跌到阿尔身上，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将他狠狠箍住。
　　“别跟我讲你那些混帐的中.国逻辑！”阿尔怒气冲冲地道，“你他妈的懂不懂常识？最好的取暖工具就是人的身体！所以一个活着另一个才能活下去！！”
　　王耀忽然说不出话了，他一直只想到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好的结果，却从没想过可以不通过牺牲来达到同样的结果。
　　也许阿尔不止是个混蛋。
　　沉默许久，谁也没动，也没说话。
　　尽管靠对方的体温取暖，两人还是浑身发抖。阿尔想起那个生活在寒冷之地的伊万，那家伙每天用雪洗两次澡也不会冻死吧？是伊万的体质特殊，还是伏特加的作用？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去找那家伙喝伏特加，尝尝那头熊钟爱的味道。上次伊万干掉不少威士忌，他说什么也得喝上等量的伏特加才能找回心理平衡。如果现在陷在这里的不是他阿尔，而是伊万，那家伙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或者，如果是伊万同他一起陷在这里，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王耀也在想自己的事，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也就不用去操心小朝的问题了吧？那样小朝和勇洙是会最终冰释前嫌走到一起，还是再次同室操戈？不过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他就不会有和小朝动武的一天了，不会像同小越那样……那是他不想回忆的。
　　抬头看着阿尔英俊的面孔，那双蓝眼睛正在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王耀好奇地问。
　　“想一个疯子。”阿尔笑着说，低头看着王耀，“你又在想什么？”
　　“想一个小疯子。”王耀苦笑。
　　又是沉默，半晌，还是王耀先开口：“琼斯先生，如果你死了，会有人为你哭吗？”
　　阿尔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会，马修一定会难过死了。”他不禁想，如果自己真的死掉，那个欠收拾的混蛋会不会哭？那双带着讨厌的笑意的紫眼睛流泪时是什么样，他还真想不出来。
　　“可是没人为我哭。”王耀轻声说，语气掩不住地失落。
　　“看来我比你幸运！”阿尔忽然绽开一个阳光的笑容。
　　夜还很长，寒风不断钻入狭小的洞内，两人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只能更紧地搂住对方。
　　外面开始发亮，阿尔心里祈祷会有人发现他们，这会儿两国的上司一定都急得团团转，不知道王耀的反追踪技术怎么样，反正他自己是有信心短时间内不被任何人找到的。
　　阿尔真想诅咒自己那优秀的反追踪技术。
　　忽然，阿尔觉得怀里的王耀有点异常，小个子男人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前，动也不动。阿尔急忙转过王耀的脸，发现对方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变得青白并微微发抖。
　　“喂！醒醒！睡着了会冻死的！”阿尔用力拍打王耀的脸，对方的头随着他手的动作无力地晃着。
　　王耀动动嘴唇，阿尔把耳朵贴上去，听到一句嘀咕：“小朝别闹了，自己去冰箱里拿！”
　　王耀显然意识不清醒了，这难道就是雪山综合征？
　　“给我醒过来！看仔细了我是谁！”阿尔拼命摇晃王耀的身体，王耀被他晃得终于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伊万啊？”王耀眼睛没有焦聚地在阿尔脸上晃了晃，又陷入无意识状态。
　　“笨蛋！你再这样真会死的！”阿尔发现他手臂间的身体已经彻底瘫软，再无任何反应。
　　这时，阿尔灵敏的耳朵捕获了一丝声音，那声音在渐渐减弱的风声中变得清晰起来。
　　人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不是登山者的打扮，而是熟悉的大衣和围巾。那人侧身进洞的时候，光线照亮了他的脸，于是阿尔看到他淡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
　　伊万走到快冻僵的两人身边，后面又跟上来几名解.放.军战士。伊万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王耀，轻轻将他放到一名战士背上。另一名战士走过来对阿尔说：“我来背你吧？”
　　“没关系，我能走。”阿尔说着还算利索地站起来，感到一阵疲劳。
　　“我来扶他好了，你们先把小耀送出去吧。”伊万指指那名战士背上的王耀。
　　“那要快点跟上来。”几名战士先出了山洞。
　　伊万一拳挥在阿尔胸前，将他打倒在地。
　　“你发什么疯？”阿尔生气地质问伊万，无奈他现在状况不佳，一定不是伊万的对手。
　　伊万揪起阿尔的领子，用颤抖的声音说：“你这个混蛋！我以为你死定了呢！”
　　阿尔愣住了，他似乎看到伊万紫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液体样的东西在闪闪发亮，只是光的反射吗？


第17章 第十六章
　　阿尔讨厌医院。
　　王耀一直卧床，可是阿尔除了轻微的冻伤以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现在他的体力已经恢复了，所以对于被要求留在医院这件事情非常不满，他不喜欢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除了满足生理需求外，不需要费力做任何事。就像眼下这样，在医院的花坛边啃汉堡。
　　“我以为你会有点创意呢。”一个他熟悉的声音揶揄道。
　　“你指哪方面？”阿尔头也不回地问，嘴里塞满食物。
　　“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吃东西吗？”对方不满意阿尔的随便。
　　“你爸爸没有教过你，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搭讪吗？”阿尔回头，视线越过眼镜上方，“伊万·布拉金斯基。”
　　伊万无所谓地笑笑，坐到阿尔身边：“生病的人不该吃这种垃圾食品吧？”
　　“我没病，只不过差点冻死或饿死。”阿尔把最后一点汉堡肉塞进嘴里，“要是你们再不来，我没准会把王耀宰了吃掉。”
　　“他没多少肉，吃他也活不了多久。”伊万耸耸肩，“如果你给他当食物，他或许还能撑得久一点。”
　　“在那之前他就该冻死了，”阿尔抻个懒腰，“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会和搜救人员在一起？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呵，那应该感谢你的兄弟！”伊万带上一抹玩味的笑，“他急得要死，就差哭着求我了！如果不是他上司坚决把他关在国内，他就会跟我一起来找你了。”
　　阿尔对于马修会哭着求伊万这件事十分气愤，他可受不了自己的兄弟低三下四地去请求这头跟他作对的熊：“马修干嘛去求你？”
　　“因为只有我有可能找到你，你很会捉迷藏。”伊万轻描淡写地说，“你的兄弟是个有趣的人，看上去那么懦弱，其实还蛮有胆量！”
　　“能想到去求你这恐怖的家伙，是够有胆量了！”阿尔咬牙切齿地说。
　　“看来你也不了解他，”伊万歪着头笑，阳光把他淡色的头发镀上光泽，“他像你一样偷跑出来找我，他的上司差点急疯。”
　　“那后来呢？”阿尔问。
　　“我当然拒绝带他一起，后来他上司派人把他抓回去了，估计他现在还在禁足中。”伊万曲起手指抵着下巴，认真地说。
　　“对他来说，禁不禁足一个样。”阿尔想起马修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