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四 (清旻)

　　外面的路灯光线昏黄，凉风吹的树枝乱颤，树影在地上来回摆动，一切都看起来影影绰绰的。唐哲叼着烟眯着眼睛，闲得无聊看着外面数着好半天才路过的一两个人影。风向一转，一股风吹过来，唐哲的烟头一下被吹的猛地发红，他感觉自己的脸很凉，身上也被这下吹的犯冷，但他懒得动，就杵着窗棱，一口一口的抽烟。
　　唐哲一个粗神经，一年到头难得有什么深思的时刻，这会儿看着烟气被风吹散一时居然有点感慨的感觉。他正伤感着，突然听见宋朔的声音，“怎么不开灯？”
　　紧接着脑袋顶上的灯也亮了。唐哲一回头，被灯闪的眼睛睁不开，赶紧拿手挡着，宋朔一怔，把灯立刻又关上了。
　　他走到唐哲身边，“一个人黑灯瞎火的思考什么人生呢？”唐哲难受地眨了眨眼睛，刚刚那么被闪了一下，还没看清宋朔的样子，就感觉宋朔抬了下手，然后他嘴里的烟被拿走了。
　　唐哲揉了把眼睛，借着外面那点昏暗的光看见宋朔叼着那支烟也往窗外看。唐哲第一次看见宋朔抽烟，宋朔的眼镜被窗外映着有点反光，他面无表情，一只手按着床边，另一只手夹着烟吸了一口。一口气吸进来宋朔也不急着吐，他微微扬了扬下巴轻缓地吐出，整个颈部曲线被拉伸，微弱的光线顺着他的下巴，越过凸起的喉结，滑进衣领里，唐哲喉间猛地发紧了一下。宋朔不知道唐哲对着外面看什么呢，他也看了一圈，什么有意思的也没发现，便把头缩回来，对唐哲一笑，“你想在这儿聊？”
　　唐哲这才想起来宋朔要他留下的原因，“随便啊，你要说很多？”
　　宋朔直起身，关上窗户，“那就旁边坐着去吧，窗口太凉了，小心感冒。”他说完率先往回走，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才坐到了一边。
　　唐哲默默地跟过去，站在旁边有点犹豫。这会儿俩人在教室呢，唐哲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两个人的身份，宋朔是老师，他是学生，并肩排排坐也太奇怪了吧。
　　见他半天站着不动，宋朔问：“不坐？”
　　唐哲“啊”了下，“我站会儿就行了。”
　　宋朔点头，“那也行，你就站着吧。”
　　唐哲正靠着讲台，宋朔坐在他面前第一排的座位上，右手支着脸微微歪着身子。这真是见了鬼了，平时唐哲上课就喜欢这么斜歪着，唐哲站在上面看着宋朔歪着头学生似的看着他，心里觉得这下画面比刚才还奇怪了。
　　宋朔脑子里没唐哲那么能跑火车，他想了想坐正身体问道：“我不让你进中心你有什么想法吗？”
　　宋朔开始说正事儿了，唐哲也就也跟着老实下来，他抿了下嘴，“没什么想法……”
　　宋朔看着他笑，“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没想法。”
　　想法当然有，但唐哲说不出口，他能告诉宋朔自己是因为他才想进中心的吗，现在宋朔不让他进，这简直都不是打脸了，几乎是脱了他的裤子抽蛋玩儿呢！
　　宋朔等了一会儿，换了一个方式，“那你和我说说为什么想进中心？”
　　这比想法还难说出口呢，唐哲憋得脸都要红了。
　　宋朔隐约体会到唐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他也没再问了，“那我说说我为什么不建议你进，你听听？”
　　唐哲点了点头，小脾气抛到一边，他刚刚自己左右想来想去也没明白，还真奇怪宋朔为什么反对。
　　宋朔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进中心，说实话有点晚了，当然导致你晚了的这个原因在我。中心的学生基本是大一大二的，大三的学生除了那几个负责人，其它的到这个时候就退了。中心学的东西你现在其实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你现在如果还想从中心获得什么知识，我觉得你要去做课题参加比赛。”
　　宋朔说到这里唐哲其实已经明白了，中心有规定，刚进来的新人不能参加比赛，统一要在中心踏踏实实地巩固学习一年才行。那唐哲现在进来就很尴尬，在中心他是新生，但年级是大三，这个规定其实也不是多死板，要唐哲破格去参加个比赛也没什么问题，但中心唐哲这样的学生也不止一个，规矩破了就不再是规矩了，何况唐哲是宋朔得意门生这事儿也不是秘密，在学生之间容易引起怨言。再者，还是那句，唐哲大三了，下半年就该去实习了，中心基本也就跟着退出。
　　宋朔说道：“半年就算是学也不够你在中心学什么，你平时的学习方式我不知道，但看你现在的能力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和你在不在中心没关系。课题和比赛，你如果想参加，课题跟我做或者跟其它老师，都没问题。比赛，公开的自己随便报，要资格的话我可以帮你争取。”他说到这儿突然又补了一句，“我是老师，帮哪个我觉得优秀的学生争取一个名额都可以。”
　　宋朔说了一堆，唐哲全程低着头。也没啥，他就是心虚了。他报名的心思太不单纯了，这家伙宋老师突然和他一说学习学习学习，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真没那么多觉悟，他就是想谈个恋爱！要想做课题，宋老这么好的资源不早就做了，要比赛他一个学委什么比赛的通知不知道，要去也早去了！
　　“这只是我的想法，你如果真的想去，我也一样支持。反正在哪儿都是学，中心多和老师同学交流也好，资源更多。”
　　他闷头待了一会儿，发现耳边宋朔不开口了，他这才知道宋朔的话说完了，轮到他表态了。本来也就没非想去，他哼哼一声，“你的意思就是我在中心也学不到什么了嘛？”
　　“嗯……”宋朔沉吟道：“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你这两年自己学的也挺好的，你太活跃，在中心这种规定下你学的也不见得会比你按自己的方式来做得好。”这句话倒是一语中的，说到唐哲之前不愿意来的坎儿上了，他其实也有点自负的，觉得在中心那么多名堂搞的很多也没自己学的好。
　　唐哲抬头，有点不屑地看了宋朔一眼，“不去就不去呗，谁稀罕啊，我自己也好好的。”
　　话虽然不好听，但宋朔知道唐哲这是听进去思考完了，他换了个放松的姿势，“那你不进了要不要我给你点补偿？”
　　唐哲翻了个白眼，“不要。”
　　宋朔低头笑了一下，看看表站起来，“不早了，回去吧。”
　　唐哲点点头，宋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脑，“从四点折腾到快八点……”
　　“这届学生不行啊！”唐哲张嘴接到。
　　宋朔一愣，唐哲嘴快完看见宋朔的视线自己也一愣。宋朔点了点他的额头，“是不行，哪儿比得上唐大帅。”
　　唐哲知道宋朔这是揶揄他呢，就瞪着俩眼看着宋朔装傻。
　　宋朔弹了他一个脑瓜蹦，“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
　　唐哲一听吃饭就有点激灵，俩眼都亮了，刚要开口兴高采烈地说“好啊”，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作业没做完，瞬间又萎了。
　　他失落地说：“不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那算了我自己去吃。”
　　唐哲脚步一顿，宋朔好像没发现他停下了似的还继续往前走呢。唐哲不爽，“你怎么不多问两次啊？”
　　宋朔回头，哭笑不得，“你想吃没空，我总不能给你去找老师不留作业了吧！”
　　唐哲一脸悲催，“那你就自己去吃啊？”
　　“嗯？”宋朔考虑了一下，“也对，我约贺老师一起去吧。”
　　唐哲想发作，又觉得这样好像也太幼稚了点，转过来弯儿就开始想宋朔这人怎么这么无聊……他干脆目不斜视转进了电梯间等电梯。宋朔也不逗他了，跟着后面过来，三台电梯都在十几楼迟迟不下来。宋朔站了一会儿拉着唐哲的胳膊，“等什么等，四楼自己走楼梯下去。”
　　结果推开了防火门两个人齐齐一愣，整个楼梯间一片黢黑，只墙上的安全标示发着莹莹的小光。手一松，身后的门一关，整个楼梯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宋朔拍了拍手，“好像声控灯坏了。”他说着往前走，唐哲眼睛夜视很差，这会儿几乎看不见楼梯，跟着宋朔亦步亦趋。蹭到台阶前面了，唐哲想扶着扶手，胳膊刚伸出去，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了，宋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看不见吧？”
　　唐哲被宋朔这无接缝式的体贴给怔了一下，宋朔没发现他的愣神，牵着他慢慢地走，每走一步就要提醒一下。唐哲的眼睛缓过来之后看不是什么都看不清，但他没挣脱开宋朔，任由他把自己一直牵到台阶下。宋朔确保唐哲安全地下来了，才松开他转身去墙上找楼梯灯的开关。
　　他看着宋朔，心里觉得很奇怪。宋朔不是第一天喜欢他，也不是第一天对他好，同样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但他却从现在才开始看到很多事情，宋朔太了解他了，无论是喜欢的还是讨厌的，甚至今天看不清有点慌的时候下意识伸出去的那只手都被宋朔了然于胸的抓住了。
　　宋朔开完灯，冲他招了招手，“愣着干什么，走吧？”
　　唐哲走过去，“我好饿。”
　　“嗯？”宋朔问道：“现在也还不算晚，那我带你随便去吃一点，八点半你再回去做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