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怔,龙溟收起蜚螺,“多谢霄兄了。”
店小二将酒菜端了上来,龙溟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玄霄在那里对着蜚螺和那块石头出了会神,脸上浮起些许很少见到的回忆之情。
其他那些摊主所赠送的七零八碎,玄霄不过略扫了几眼就不再多留意,正当他要把这些东西都丢进纸袋的时候,一抹旧旧的红色落尽视线中。
那是一块用普通玉料雕琢而成的玉佩,玉中有瑕疵杂色,匠人便把那些红色琢磨成花朵的形状,精心设计下倒也显得玉佩精致贵重。只可惜毕竟是普通的材质,又没有被妥善保管,那些红色的花显得有些褪色陈旧,就像残花将落般的萧条落寞。
“凤凰花……”
仿若叹息,玄霄轻轻抚摸着凤凰花的图案,最终还是将玉佩放进了纸袋。
龙溟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只举杯将酒水饮尽。
***
子夜时分,折剑山庄。
姜承还在静室里不被允许自由活动,而他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思,只坐在椅子上沉浸在起伏的思绪中,送来的晚饭也一口未动。
「姜承,你自己也察觉了不是吗?你和人类之间的不同之处。」
龙幽的声音仍旧清晰的在耳边回响,似一把利剑在心中刺出伤口,像一块寒冰让血液为之冻结,可也像一簇火焰,燃起源自于血脉深处的感情。
姜承心中百味陈杂,龙幽还说了很多,他仿佛一句都没记住,可又好像每一句都刻在了心里。
“究竟……该怎么办?”
紧紧的握住拳头,姜承脸上浮起痛苦纠结的神色。
也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猛的推开,欧阳斌脸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对姜承道:“长风他……伤重不治,已经……去了。”
“!”
姜承霍然站起身,却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20贰零章 前途未卜
“师父他要怎么处置我?”
看着门外深不见底的夜色,姜承僵立半晌才声音沙哑的问道。
欧阳斌看着面色惨白的姜承,在心里惋惜遗憾,萧长风身亡,姜承是不能顺利地从这件事中抽身了。叹了口气,欧阳斌示意姜承跟着他走,嘴里的安慰多少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你放心,门主不会把长风的死归咎于你身上。”
姜承沉默的跟在欧阳斌身后,穿过漆黑的院落一步步走向灯火通明的议事大厅,大厅内的气氛很沉默,欧阳英眉头紧锁的坐在主座上,在姜承下跪行礼前就将人拦住,让姜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老斌和你说了吧,长风他……不必自责,不是因为你的那一击。”欧阳英对姜承道:“即使没有意外,长风他也迟早会寒气发作,都是那雪女狠毒,害死了长风。”
“师父?”姜承这才从石雕似的状态恢复了些活气:“难道那些不是谣言吗?”
“你也听说了那些传言?”欧阳英脸色变得更差了些:“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何况,长风放走雪女是事实。”
“不说那些了,姜承,长风在众目睽睽下被你打倒,如今长风身死,若被不明真相的外人知道,口口相传还不知会说成什么样子,你怕是无法解释清楚了。”
姜承又深深的垂下头去,他自然不会去问“那为什么不向大众说明真相”这样的傻问题,试想一个折剑山庄的得力弟子却和妖物纠缠到一起,为此甚至不惜违背门规放跑妖魔,这样的丑闻对欧阳世家的冲击远比同门弟子相杀更大。
何况,萧长风与雪女的纠缠还牵扯到完全无辜的欧阳倩。如果名门弟子迷恋妖魔的消息被四处传扬,而那个妖魔还幻化成欧阳倩的模样做出伤风败俗之事,纵然欧阳倩完全清白无辜,女孩家的名声也要被这段桃色的人与妖之“恋”毁得面目全非。
姜承心中泛起疼痛,他曾在心里发誓要好好保护她,可是如今,却是因他而给欧阳倩带来这样巨大的灾难。尤其,姜承知道,自己没有师长与朋友所想的那样无辜。
纵然抗拒排斥去相信,但姜承知道,龙幽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就是——他是和那个被人所憎恨所不齿的雪女一样,是个妖魔。
萧长风的死,真的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雪女的魔气侵蚀了他,那自己身上的魔气呢?在被龙幽帮助着平复之前,那些狂躁凶狠的力量,真的对萧师兄没有伤害吗?
姜承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之中,同时还要恐惧,如果下一次……如果下一次他伤害到的是师父呢?是二小姐呢?!
“师父,您打算怎么对外解释这件事?”姜承抓住椅子扶手,用力到几乎要将那段木头折断。
“姜承……为师,这次要委屈你了。”欧阳英满怀愧疚的道。
姜承的心渐渐下沉,仿佛有冷水一点点将心脏淹没。他闭起眼睛,暗自告诫自己,师父这样做没错,是为了大局考虑……
欧阳英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似的飘荡在姜承耳边:“为师明天会对众人说,长风之前在营救村民时被雪女伤到过,而与你对战时大意之下伤势加深走火入魔,寻常办法医治不好长风,是以为师恳求蜀山道长帮忙,将长风带回蜀山医治,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会康复。”
这种不够正大光明的计谋让欧阳英很难说出口,可是如果不这样做,偌大的折剑山庄那么多人口要怎么办?倩儿又要怎么办?
欧阳英狠下心继续道:“而姜承你虽无大错,但也要为救治师兄也出力,待到明日便离开折剑山庄去为师兄寻找药草奇珍……”
只有这样,同门相残的丑闻才会被“师兄弟友爱”的伪装稍稍遮掩,而传闻中的主角低调的淡出众人视线,才会让喜爱谈论八卦谣言的人感觉无趣,时间久了就会被新的传闻所取代。
听完欧阳英的话,姜承怔愣了许久,他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纵使背负杀人凶手的罪名他也不会怨恨师父,但如今师父却是如此的煞费苦心的安排。
“师父放心,我不会让师父失望的……”姜承声音中微微有些哽咽:“那,蜀山的道长,他们……”
“蜀山道长答应帮这个忙,道长们觉得雪女的束缚法阵那么容易被破坏,是他们疏忽大意了。”
欧阳英看着最心爱的弟子,见他不仅毫无怨言的接受了这个安排,既是心疼又是愧疚。
为师兄寻药,就等于默认了打伤师兄的罪名,而说是外出寻药,但在别人眼中就是变相的被师门放逐。纵然几年之后事态平息,姜承也再也不会恢复折剑山庄优秀弟子的荣耀。一个无家无势的孤儿,如果再没有师门作为倚靠,那他的前途便是就此断送了。
“姜承,是为师对不起你。”
姜承认真的摇头否定,“师父,其实我很高兴能为折剑山庄做些什么,能够保护您,保护……她、他们,我是心甘情愿的。”
跪地端端正正的叩了三个头,姜承额头触地:“师父,我永远都尊敬你,爱戴你。”
“唉……”欧阳英背对姜承,掩住眼中哀痛之色:“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早晨……就离开吧。”
姜承走出议事大厅重新走入黑暗浓郁的夜色里,可这次他有种感觉,就算前路再如何黑暗,回首师门的方向,也依旧会看到一抹明亮的灯火。
欧阳府,皇甫世家客院。
皇甫一鸣也还没有入睡,正聆听着打探消息回来的弟子的禀告。
“这么说……那萧长风与妖魔有纠缠是真的了?”捋着下颌胡须,皇甫一鸣微微冷笑:“人妖纠缠,同门相杀,折剑山庄发生的事还真够热闹。虽说姜承没有直接让萧长风死在擂台上差了点火候,但前面两条也够了。”
“父亲!”皇甫卓上前一步,情绪有点激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顾及还有其他弟子在场,便又忍下。
“说吧,都是信得过的。”皇甫一鸣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千好万好,但有时候也太拘泥于形式,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论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我觉得这件事是欧阳家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其中了……”
皇甫卓自然知道这根本说服不了皇甫一鸣,拢在袖子中的手握紧,深吸口气,皇甫卓颇为艰难的说出接下来的话。虽然知道夏侯瑾轩教的这番说辞很有用,但他实在是比较难接受,但皇甫卓也知道姜承是无辜的,若是袖手旁观那更不是君子所为。
这次……为了达到目的,就用一下旁的方式罢!皇甫卓狠狠心,开口道:
“去营救村民的时候儿子也在场,萧长风师兄的事情闹得的大了,儿子说不定也会被波及。还有,蜀山的道长,慕容道长他们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尤其慕容道长他们对姜师兄照顾有加是站在姜师兄那边的,若是父亲您执意如此做……一旦引来蜀山道长等人的不满,那就得不偿失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皇甫卓非常厌恶这般行事的自己,但观察皇甫一鸣的脸色,他知道,父亲被这番话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