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悟 (不轻微)

　　他究竟何德何能，张元深深地闭上眼睛，近乎无力地想。
　　吴康其实说对了，冰清玉洁、高岭之花，这些词在如今已经失去了多数的正面态度，用在徐呈杰身上却没有任何的负面含义。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人独行，凭他人仰视，可望而不可即，旁人惧他、敬他、爱他，都属平常，如果有一个人得到了他的全心青睐，张元想，那一定是上天所能给予的最为仁慈的馈赠。
　　从前张元会偶尔想到徐呈杰未来的妻子，而现在，这份馈赠落在他的头上。
　　徐呈杰醒来的时候花了几秒钟理清思绪，房间里的灯光调到最暗，但熟悉的环境表明他已经回到自己家中，他意识回笼，起身下床就匆匆走了出去。
　　进入客厅看到单人沙发上的那个人时，徐呈杰猛地放慢了脚步。
　　从很久以前的那个拥抱开始，只要这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追随而去……不，或许还要更早，只是当时他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大二高林沙漠的那一个玩笑一般的拥抱，徐呈杰感觉到自己的心“咚”地一下，在寂静的胸腔里震得全身发颤，从此十二年执迷不悟。
　　而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这个人依旧能够轻易引动他心底的震颤。
　　张元靠坐在沙发上，右手支着额头，眼睛闭着。徐呈杰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了下来，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说了不相往来，结果还是没忍住。
　　其实哪里忍得住，张元这个人在他这里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光源，又有哪个人能够忍住不去追寻光呢。
　　徐呈杰注视着张元的面容，有些出神地想着。
　　但此时本应该正熟睡中的人睁开了眼，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徐呈杰一惊，他恍然对上张元的视线，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迅速起身就想要离开。
　　张元一把将他拉住，无奈地说：“我猜我要醒着的话，你出门看见我大概整晚都不会再迈出房门一步了。”
　　徐呈杰被拉住也就静静地站着，张元说：“先前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徐教授，您这是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徐呈杰说：“是陆老板通知了你？”
　　张元看着他，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徐呈杰撇开视线，说：“我去给你准备衣服，你开了一晚上会还……”
　　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张元笑了一下，说：“知道我晚上开会，还到陆老板那儿喝酒，手机也忘了带？”
　　徐呈杰看向他，发现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柔和而温软，不由得愣了一下。
　　张元轻声说：“下午看见我了？”
　　他没说下午什么时候，但徐呈杰一听就明白了，是在停车场的时候。
　　徐呈杰“嗯”了一声。
　　张元说：“知道我这些天都在找你？”
　　徐呈杰没有否认，他说：“我不知道还能再跟你谈些什么。”
　　张元说：“你也没给我机会让我告诉你不是吗？”
　　徐呈杰看着他没说话。
　　张元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想听听我的回答吗？”
　　徐呈杰皱起眉，反问：“事到如今还有必要吗？”
　　张元笑着摇摇头：“确实没有必要了。”
　　徐呈杰垂下眼，他想说那就这样吧，却突然感到张元的靠近，然后双唇被轻轻碰了一下。他怔然抬眼望入张元的眼睛，那双眼睛有很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唯一能够看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倒影。
　　“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气息缠绕，张元低柔的嗓音蓦然消散在两人相交的唇齿间。
　　徐呈杰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被张元揽着腰拉了回来，捧着他的侧脸，温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双唇相接，舌尖相触，异样的感觉从唇舌传遍全身，徐呈杰愣愣地放任自己被对方带领，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张元放开他的时候，徐呈杰全身颤抖着急促地喘息，双眉轻蹙，眼睛却仍旧直直地盯着他。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这么迟钝。”张元迎上他的视线，笑了一下，又说，“算了，其实我也一样。”
　　徐呈杰说：“我……还没有洗澡……”
　　张元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他把人揽进怀里，在耳边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呈杰想说的其实是醉酒后醒来身上总是不干净，张元是知道的，但是他现在这个模样，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
　　怀中的身体还存在着轻微的颤栗，徐呈杰被张元抱在怀里，连思维都不复往日的敏捷。
　　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耳边的声音包含着浓浓的笑意，张元说：“你指什么？是吻你的意思，还是抱你的意思？”
　　徐呈杰皱眉，抬手推开他：“……你！”
　　张元顺势被他推开，而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微微俯身，直视他的双眼。张元说：“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掌心之下的身体倏然一震，徐呈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张元没有笑，但眼中却是满到要溢出来的温柔。他说：“是我也喜欢你的意思。”
　　徐呈杰看着他，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张元看得心下叹息一声，就如同那天他乍然听到徐呈杰亲口告白时一样不可置信，徐呈杰如今应该也需要一个反应的时间。
　　于是他放开了徐呈杰的肩膀，放缓了声音说：“不如你先去洗澡？”
　　徐呈杰依旧怔然，张元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回过神，说：“嗯，我先去洗澡……”
　　说着皱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就要僵硬地回房间，却又被张元拦下。
　　张元看了一眼徐呈杰光着的脚，说：“你的鞋在哪儿？”
　　回来的时候直接被抱着放到床上，醒来之后急着找人也没注意自己没穿鞋，张元这么一问，徐呈杰低头看了看，说：“我去找一下……”
　　张元按住他的肩膀，笑了一下，说：“那好，上来吧。”
　　说着就要转身背对他。
　　徐呈杰一愣：“什么？”
　　“或者我抱着你去？”张元做了一个公主抱的动作，说，“熟能生巧。”
　　徐呈杰不知道“熟能生巧”是什么来由，但他看懂了那个横抱的动作，耳根霎时就红了。
　　他说：“……鞋柜第一格黑色的那双，谢谢。”
　　张元：“嗯？”
　　徐呈杰：“……”
　　该死的熟悉和默契，这让他们都能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哪怕对方只是发出一个轻轻的鼻音。
　　徐呈杰说：“……还不快去？”
　　张元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抬起徐呈杰的下巴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去给他找鞋。
　　晕晕乎乎、晕晕乎乎，徐呈杰在第二次把剃须膏当洗面奶第四次准备挤洗面奶的时候，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穿好衣服准备收拾浴室，又被听见动静的张元给拉了出来。
　　张元哭笑不得，说：“这边我来就行，你快把头发擦干了。”
　　说着伸手揪了一把他发尾的水珠，手指捻了捻。
　　徐呈杰站着任由他动自己头发，注视着他说：“衣服是你上次借给我的那一件，我洗过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还。”
　　张元感觉自己的心要让这道目光融化了，他点点头，问：“上回的馅饼你吃了吗？”
　　徐呈杰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这里来的，但还是“嗯”了一声，说：“味道没变。”
　　“那让我尝尝。”张元说完倾过身吻住他的唇，舌尖划过齿列入内勾缠一番，顾及到徐呈杰发尾还滴着水，也是浅尝辄止。
　　徐呈杰站在浴室外看着关上的门思考了片刻，觉得其中逻辑关系有些错乱，而后得出张元其实就是借口要亲他这个结论。
　　这个结论让徐呈杰主脑再度陷入了高速运行但其实什么都没在计算的状态，张元洗完澡收拾完出来时，徐呈杰正抱着抱枕靠着床坐在地毯上，发尾倒是没再滴水了，头发还是湿的。
　　张元一看是又好气又好笑，徐呈杰呆呆愣愣的像个任他摆弄的娃娃，可爱程度跟他喝醉之后有得一比。心里又麻又软，张元找出风筒接上电，坐在床边捞过人脑袋，试了试风就开始慢慢吹。
　　时间差不多四点，张元上午倒是没课，可徐呈杰排了后两节，张元心里估算着还能让他再睡两小时，转念又一想，徐呈杰这个时候能不能睡着还不好说。
　　正想着，徐呈杰叫了一声：“张元。”
　　“嗯？”张元把吹风机关了，手指间的发丝蓬松而柔软，他随手梳了梳，而后坐到徐呈杰身边，转过他的下巴凑上前去亲了一下，才问，“怎么了？”
　　徐呈杰静静地任由他摆弄，被亲了之后看着张元眨了一下眼睛，说：“我之前说的都是认真的。”
　　张元从旁拿了一个抱枕像他一样抱着，笑了笑说：“就算你现在告诉我你之前说的都是在开玩笑，那也已经晚了，我不会放过你了，我也是认真的。”
　　其实他从来也没有对徐呈杰放过手，他一直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注视着这个人，只不过从前是以朋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