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家人与医生商量的结果。
他一手被母亲牵着,一手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站在略有年代感的三层小楼前,嫩生生地问:“妈妈,宝宝要住在这里吗?”
“嗯,这是外公家。”
“不要,宝宝要回家!这里不好,妈妈,你带宝宝回家好不好?”
母亲蹲下来,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宝宝听话,这里哪里不好?医生说你不能老是待在家里,应该多和同龄的孩子玩,多锻炼。这里有很多和你一般大的小孩,外公家还有个大你两岁的哥哥,你会喜欢上这里。”
“但是这栋楼不好看,宝宝想家里的白色别墅和大花园。”凌宴噘嘴,大眼睛一眨一眨,婴儿肥的笑脸泛着红。
“外公家的小楼也是别墅呀,宝宝看,那边不是也有花园吗?”
“那是小花园!宝宝要大花园!”
母亲叹了口气,又牵起他的小手,“乖,先跟妈妈进去好不好?住几天试试,如果实在不喜欢,妈妈再带宝宝回去。”
凌宴皱着眉想了想,懂事地点点头,“好。”
凌宴的外祖父是东部战区的一名老将军,住在大院的首长楼里。凌宴很小的时候见过外祖父,但已经没有印象了,这回坐在外祖父家的沙发上,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平日苍白的脸也渐渐有了气色。
外祖父话不多,但也没有他想象中的严厉,带他去安排好的房间,还亲自削水蜜桃给他吃。
他家教很好,吃东西细嚼慢咽,嘴唇上抹着一层汁水,脸蛋却始终是干净的。吃完水蜜桃,他洗干净手,仰头看着老将军,“外公,哥哥呢?”
“哥哥跟其他小朋友玩去了,晚上吃饭时才会回来。”老将军笑着摸他的头,“小宴累了就去睡一觉,眼皮都打架了。”
凌宴打了个哈欠,回头看母亲,母亲冲他笑了笑,“宝宝去吧,妈妈陪外公坐一会儿。”
凌宴一个人上楼,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外祖父家的床太硬,凉席是竹制的,他睡不习惯,滚了一会儿坐起来,眼珠子转了转,想去找哥哥玩。
悄悄溜到楼下,还没出门就被母亲发现了。
“宝宝想去哪里?”母亲问。
“去找哥哥。”他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衣背带裤小皮鞋,像个漂亮又有点脆弱的瓷娃娃。
“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乖,不要乱跑。”
“让小宴去吧。”外祖父突然开了口,“院里安全,孩子们成天到处跑,不用担心。”
母亲面有难色,“可是小宴……”
“你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不就是想让他多和同龄人接触、多锻炼吗?”外祖父说:“放心吧,小宴今年7岁了,你4岁的时候就跟着你几个兄长爬树了。”
凌宴有点高兴,但还是乖乖地牵了牵母亲的手,“妈妈,宝宝能出去玩一会儿吗?”
母亲为难地抱了抱他,最后还是点头道:“注意安全。”
凌宴跑出首长楼,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儿,分不清方向,但也不怎么害怕,随便找了条林荫小道,一路小跑。
在外祖父家时,他确实想出来找哥哥玩,但真出来了,又觉得找不找哥哥都无所谓。这里和自己的家不一样,时不时能看到列队巡逻的军人,远处还有喊号的声音,不少小孩子疯打着跑过,有的还刻意回过头,好奇地打量他。
他低下头看自己,还理了理衬衣上的装饰领结。
在院里慢慢游荡了一下午,没有找到哥哥。
他其实不知道哥哥长什么样,只知道哥哥叫陆昭,妈妈说过,叫“昭昭哥哥”就好。
晚饭之前,他开始往回走,半途却被一群小男孩截了下来。
那群小男孩把他围起来,为首的笑得有点痞。他胆怯地往后一躲,膝盖弯被人顶了一下,顿时噗通跪坐在地。
男孩们凑得更近,有人阴阳怪气地说:“这小子在咱们地盘晃悠几个小时了,娘了吧唧的,什么年代了还穿背带裤戴领结,拍戏吗?”
一群人哄笑,为首的突然扯住他的领结,鼻尖几乎戳到他额头上,“小娘炮,说吧,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凌宴自幼被护在家里,从未见过这般架势,畏惧地看着面前的男孩,愣了几秒才小声说:“宝,宝宝……”
话音未落,男孩们笑得更加夸张。
“宝宝?什么鬼,居然自称宝宝?”
“我第一次听见男的自称宝宝?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没有,还真是个宝宝哈哈哈!”
凌宴手足无措,急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男孩子不能自称宝宝,他很害怕,又很委屈,想哭,却努力忍着眼泪。
以前做治疗时,他痛得死去活来,满脸是泪。后来他知道如果自己哭,妈妈也会哭,爸爸的眼眶会变红,所以开始偷偷忍耐,再痛也不掉泪。
那么多的痛楚都忍下来了,怎么能在陌生小孩面前哭泣。
他被推倒在地,新换的衣服弄脏了,男孩们一边嬉笑一边在他身上踩来踩去,笑他是个小娘炮。
他抱着头蜷缩起来,拼命忍着眼泪。
男孩们没有下狠手揍他,只是想羞辱他,踢踹的力道不重,落在身上的痛感不及在医院时的千分之一。
但他很难过,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昭昭哥哥呢?他想,昭昭哥哥为什么不来救我?
眼眶胀得难受,眼泪即将落下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
他清楚地感觉到,男孩们的脚从他身上挪开,有几个人甚至后退了几步,为首的说:“朝哥?”
凌宴看到一双干净的运动鞋。
运动鞋越来越近,他抬起头,与来人目光相触。
是个看上去比他大一些的男孩。
“你们在干什么?欺负小孩?”那人没有继续看他,也没有把他扶起来,扫了男孩们一眼,似乎有些生气。
“我们开玩笑呢,朝哥,你不是踢球去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对啊,我们开玩笑呢,怎么会欺负小孩!”
男孩们七嘴八舌,凌宴听到他们叫的名字,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昭哥?昭昭哥哥?
一定是昭昭哥哥!
他看着赶来救他的人,努力坐起来,展开双手,心花怒放地喊道:“昭昭哥哥!”
叶朝一愣,这才蹲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男孩们面面相觑,有人尴尬地笑起来,“原,原来是朝哥家的亲戚啊,难,难怪这么可爱,哈哈哈哈比女孩儿还漂亮。”
叶朝扫去一眼,男孩们立即作鸟兽散。
凌宴根本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欢欢喜喜地将小脸贴在叶朝膝盖上,“昭昭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叶朝碰了碰他的头发,“你叫我什么?”
“昭昭哥哥啊,你是我的哥哥!”
“……”
“昭昭哥哥!”凌宴一脸的灰,额头上还有个鞋印,笑起来却好看得紧,再次展开双手,近乎撒娇地喊:“快吃晚饭了,昭昭哥哥,你背我回家吧!”
第09章
叶朝迟迟没动,凌宴歪着头看他,大眼睛里满是他的倒影。
两人面对面蹲了半分钟,凌宴站起身来,没有拍掉身上的灰,直接绕到叶朝身后,十分干脆地扑了上去,双手环住叶朝的脖子,脸贴在叶朝后颈,两条腿用力地往下蹬。
昭昭哥哥不背他,他就自己趴昭昭哥哥背上好了!
叶朝是真愣了。
从来没在院里见过这小孩,浑身脏兮兮的,但脸蛋又圆又好看,秀气得像个姑娘,被一帮人欺负了,抬头就叫他朝朝哥哥,这会儿还赖在他背上,要他背回家吃饭……
叶朝蹙眉想了想,将父母家的亲戚都捋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个这么漂亮的弟弟。
凌宴蹬了一会儿,脑袋往前一探,沾着灰的小脸挤在叶朝的脸颊上,细声细气地催促,“昭昭哥哥,你起来呀,外公和妈妈还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叶朝不习惯与人挨得太近,下意识往旁边避了一下。
“咦?”凌宴又将脸凑过去,“昭昭哥哥,你躲什么?你不愿意背宝宝吗?你不喜欢宝宝吗?”
听着那两声糯糯的宝宝,叶朝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脑子一时有些短路,“呃”了一声,有点想把这个虽然挺好看,但太娇气的小孩儿推开。
大院里没有这样的软孩子,就连女孩也能撸袖子和男孩干架。叶朝虽然只有7岁,但也是从小打过来的,和刚才那帮欺负人的男孩一样瞧不上以宝宝自称的孩子。
凌宴却不懂,小手在叶朝脖子上紧了紧,笑起来,“没关系,昭昭哥哥,你以后会喜欢宝宝的。”
叶朝近距离看着他的小圆脸大眼睛,突然问:“为什么?”
现在的娇气小孩儿都这么自信?
“因为宝宝是你弟弟呀。”凌宴边说边蹬腿,欢欢喜喜的,“你是宝宝的昭昭哥哥,你刚才真厉害,像个英雄。”
叶朝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不要说宝宝。”
凌宴眼睛睁得更大,“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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