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Gameover。
罗锋抬头看他。
“呃,我给你说死的啊?”他反而不好意思了。
“没有,”罗锋把手机还给他,“眼睛花。”
他握的那一块儿背面还是温热的,林素手掌覆上去,盯着屏幕上的15’27’’看,语气有点羡慕,“你玩儿这么久,能不花吗。”
正说着,有人推门进来,门都没敲一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做派。
沈融阳风风火火的,看到他,直接说:“你俩都在,那正好,一块儿讲。”
他应该是又督促协调了一圈各部门的工作,额上都是汗,站在空调口那儿吹,边给他俩讲戏。
林素揣起了手机,态度端正。
外面骄阳似火,日光透过窗帘射进来,热力虽减,光还是洒了大半个屋子。
沈融阳嘴一张一合的,“周慕”、“秦思”,这样的字眼一直飘进耳中,他看向和沈融阳交流着的罗锋,一时有些恍惚。
——有一刹那,他竟分辨不清他脸上的笑是他自己的,还是周慕的。
沈融阳讲了有半小时,最后还表扬了他们几句,说是渐入佳境了,越来越有默契了,电影拿奖有指望。
他说有指望,但那神情,那语气,就是胜券很大的意思。
他俩听得欣慰,但无形之中又多了一丝压力。
“晚上收工去喝一杯?”沈融阳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回头说,“聊聊天。”
找了一个靠角落的沙发,没一会儿,酒保端着托盘送来酒。
“小酌,不能醉啊,明天还有戏。”沈融阳翘着腿,说。
就他们仨,副导演,编剧,剧组其他人都没来,沈融阳大概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他俩讲。
林素点了一杯桃子味伏特加,像是女人喝的,刚尝一口,罗锋在他耳边笑着,问:“好喝吗?”
“好喝呀。”他瞥过去,把玻璃杯往他那掂了下,“你喝口?”
罗锋下意识看了眼杯沿,那太亲密,他摇头,“你喝吧。”
那边,沈融阳乜斜着眼看他俩,表情挺玩味儿,眉头却不自觉地有点儿皱着。
喝了半杯酒,聊了一点戏里的东西,气氛还挺轻松。沈融阳点了一根烟,说:“告诉你们件事儿。”
他俩抬起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个剧本是真的。”
林素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沈融阳。
“意思是,”沈融阳说,“有真实原型,周慕,秦思。”
林素瞪着眼,整个人怔住了,然后下意识地去看罗锋。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看过来,眼神当然也是不知情。
沈融阳手指夹着烟,慢慢地吸,烟雾缭绕着,一圈一圈儿地散开,他不再说话,似乎在给他们时间消化。
良久,他又道:“我不是同志,也不青睐同志题材,这次回来,是帮一个人完成他的故事。”
林素心里已经波澜起伏了:秦思,那样一个远得似在天边又近得像在眼前的人,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问,“沈导,秦思最后真的……”
“没有。”沈融阳弹了弹烟灰,知道他说什么:“电影的结局,是他要求的。”
林素张了张嘴,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想问秦思本人为什么要那样的结局,想问他还活着,那么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想问周慕在哪里,是否还和他联系?想问剧本里的一切都是完全真实的吗,是否会为了电影艺术将一些情节美化,甚至虚构?
更想问的是,裴清是编剧,剧本是他写的,他是和沈导一样,想为当事人完成这个故事,还是他自己就是当事人?
他想起坐在轮椅上,清隽而始终带有淡淡忧伤的裴清,胸腔就一阵震鸣,他有太多想问,又觉得这些问题有些唐突,有些幼稚,有些逾越,就都卡在了嗓子眼那儿,吐不出来,更咽不下去。
罗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他也有和他一样的疑惑,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着手里的玻璃酒杯,像在看里面折光的冰块。
“上一次在公园,我准备说的,但你们还没找到状态,知道了只会更乱。现在我说,是希望你们能敞开心扉去再现这个故事。”他沉声道,“当你们在表演时,记住,你是周慕,你是秦思,你们,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当晚回到酒店,林素心情一直有些郁郁,坐在落地窗前的蓝色地毯上,耳朵里塞着一副耳机。
“在听什么?”罗锋站在他跟前。
他像没听见,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仰起了脸,摘掉一边耳塞,“嗯?”
那张脸上,一片朦胧之色,漆黑的双眼更如蒙着层冬日清晨的迷雾,能瞬间将人吸进去。
这一刻,罗锋晃了神,以为那是秦思……
他手撑着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林素猜度着,把摘掉的那一边耳机递给他,声音有些轻,“听吗?”
深情低沉的男声在耳中流淌起来……
“Youareapromise
Youareasong
Smoothlikeawaterfall
Iseeyouinthecorner
Youarethesummer
Youarethesun
Youarethedesertplain
Wherethewildhorsesroam
Iwantyoutoknowyou’rethefirst
Iwantyoutoknowthegraceyou’remadeof
Iwantyoutofeelthatyou’remydearohwoh
AndIwantyoutoknow……”
(You—Futureofforestry)
罗锋静静地听完了一遍,同样的前奏又重新响起。
对方在单曲循环。
罗锋于是又听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林素不做声,他也默契地不开口。
昏暗静谧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融在一起,沉默地交缠着,难分彼此。
“师兄。”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出声,声音低低的。
“嗯。”
“你说,裴编会是秦思吗?”
“或许。”
“我觉得他就像秦思,长相,气质,还有神情,都一模一样。”他盯着地面的某一点,闷声道。
罗锋转过头,笑:“你看过秦思吗?”
“我在剧本里头看过。”
罗锋盯着他的侧脸,那样柔软的线条,看起来可怜可爱,他稍斟酌了一下,然后像一个前辈,或是兄长一样地道:“无论裴编是不是秦思,我们作为演员,只要演好戏里的角色,就够了。”
林素听完,默了一会儿,声音更低了:“可是,我一想到秦思可能就在我身边,心里就很难受,也很矛盾。他要是虚构的,我就可以自由地二次创作,我怎样揣摩,怎样理解,就怎样去演。可是秦思是真实的人,当我成为他时,我就忍不住地去想,秦思当时在想什么,他脸上会有什么表情,会做什么动作?我的表演有可能是错误的……”
“你不是秦思,表情、动作不可能和他一样,演员不是模仿者,像你说的,是一个二次创作的人,故事是秦思的,剧本是编剧的,但表演是你的。而且别忘了,融阳认识他,他必定了解这个故事,知道秦思的各种心绪,那么对于我们表演、重现出来的故事,他会做鉴定。”
他皱着眉:“故事和剧本可能都是编剧的。”
罗锋失笑:“你倒是很会抓重点。是,可能都是他的,这不矛盾。”
他又不做声了,纠纠结结的样子。
“去冲个澡吧,整理一下思绪。”罗锋拍拍他的肩。
林素听了他的话,摘下耳朵里的另一边耳机,也要给他:“你还听吧?”
“不听了。”
他收好耳机,放在桌上,然后拿上换洗衣物往卫生间走。
“在我看来,目前为止你的表演都令人惊艳。”
罗锋在他身后说。
林素有些惊讶地回头。
罗锋靠坐在那里,英俊的脸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林素在他的微笑里,看到了一些亲切和赞赏。
慢慢地,他也露出一抹笑,“谢谢你,师兄。”
花洒声响起来,水流很大,没过一会儿,磨砂玻璃里层就起了朦胧的水雾。他修长的身影移动着,颜色很白,影影绰绰的。
罗锋还坐在那里,扭头看窗外,像在想什么心事。过了一会儿,他摸摸裤子口袋,起身,去房外抽了一根香烟,再回屋时,似听见一些歌声,细碎地从淋浴房里传出来。
他侧耳,贴在门外听了听,分辨出他在哼刚才那首单曲循环的英文歌,有些好笑,听了好一会儿才走了。
晚上拧了灯,两人平躺在床上,中间仍然隔着那只名叫“Tory”的布偶灰熊。
林素第N次翻身后,他问:“睡不着?”
“……呃,嗯……”
“还在想那事儿?”
“没有,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要演绎秦思,而不是模仿他。”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他浅浅地哼了一声。
“睡不着的话……”罗锋转过头看他,在黑暗里笑,“来唱歌吧。”
“……啊?”
罗锋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洗澡时不是唱的挺好吗?”
林素一听,耳朵有点发烧:“你听见了?”我唱的挺小声啊。
罗锋身子也侧过来了,“能唱吗?”
林素看不清他的脸,过了一会儿,他启唇,开始唱,“Youareapromise,Youarea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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