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 (蓝景)

　　“过几天吧，我还有些事。”里奥给妈妈夹菜，“妈妈你怎么样？”
　　“不还是教书带学生嘛。你也可以去我们学校散散心啊，听听讲座什么的。”
　　“顺便认识些女孩子，是不是？妈妈，我不想再交女朋友，没心情，没时间。”里奥皱了下眉。
　　“那怎么成，你想直接结婚啊？多不负责。”李妈妈瞪儿子一眼，“你爸这几天不在家，不然得削你。”
　　“不是，吃完再说。”
　　“怎么不能现在说了？是不是在国外交朋友了？”
　　咽下嘴里的饭，里奥迟疑了下：“是。”
　　“呦，儿子给妈一个惊喜。有照片吗？快给我看看长什么样。”李妈妈喜笑颜开。
　　“很好看，很有才华，家境也不错，配你儿子绰绰有余。”
　　“是吗？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带回来？”
　　“目前不方便，而且……”
　　“而且什么？”
　　“妈，是不是只要儿子我喜欢的，你都能接受？”
　　“废话嘛，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我不是站在你这边？”
　　“万一我爸揍我呢？”
　　“我肯定拉着啊。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还是，人家年龄太大或太小？”
　　“都不是，他帮过我很多忙，甚至为了我坑了他哥哥。”
　　“呀，儿子，你没干违法的事吧？”
　　“妈，你瞎想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会让你爸打你？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动手。”
　　“妈，我真的很爱他，好像以前没谈过恋爱一样。”
　　“儿子，你这是动真感情了。”
　　“是，我想跟他在一起，不管要多久，不管你们怎么反对。”
　　“妈妈怎么会反对？是不是我们高攀不起？”
　　“不是，妈，他，是男的。”
　　“……儿子！”
　　看母亲惊吓得说不出话来，里奥连忙去倒杯水，端过来给母亲。没有接杯子，李妈妈拍了拍胸口，找回理智，高级知识分子的良好修养没有让她大发雷霆。朝儿子一笑：“给妈看看什么样的人把我儿子都迷住了。”
　　“跟我来。”里奥站起身，领着母亲朝卧室走去。
　　当那幅油画映入李妈妈眼帘，她一下子被吸引住。得知这是卢卡斯画的两人肖像，李妈妈沉默下来，里奥的心悬在半空中，不知道接下来母亲会有什么反应。
　　只见李妈妈走到油画跟前，里奥还以为她在仔细观赏，却不料，她忽然取下油画，就要往地上砸。
　　“妈——”里奥扑上去，死死抓住画框，“你别这样。”
　　两人争夺间，一失手，油画被甩到床边，滑到地板上，画框散开。
　　“妈妈，冷静下，你冷静下。”里奥抱住母亲，阻止她的进一步破坏行为。
　　在儿子怀抱中，李妈妈粗重的喘息渐渐平缓。她理理凌乱的头发，拍拍里奥的手臂：“我没事了。”
　　“真的？”
　　“真的。”李妈妈掐了下里奥的脸蛋，“你爸这次要打你，估计我拦不住。”
　　“打就打吧，只要你们能接受。”里奥松开母亲。
　　“太冲击我们的观念了，让我缓缓。”李妈妈在椅子上坐下。
　　里奥弯腰捡起油画，看画框断开一边，索性摆放在桌子上。李妈妈侧头去看：“纯粹从欣赏角度来说，他画得不错。”
　　“嗯，他在巴黎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一幅画抵得上咱们全家一年收入。”
　　“是嘛？儿子，你有没有受欺负？”
　　“没，我不是说他帮我很多嘛。他脾气有点怪，不过对我很好。”
　　“搞艺术的都有点怪脾气。你说这幅画能卖多少钱？”李妈妈手指轻轻在画布边上划过。
　　“不知道，好像他的画经常被人预订，有时是拍卖。”
　　“咦？这画怎么这么厚？”李妈妈端详了画布边缘半天，“我看朋友画油画，也没用过这么厚的画布啊？”
　　“厚？”里奥忙凑过去看。
　　“对呀，有两幅画那么厚了。”
　　“加框的师傅也这么说，我还以为是特制的。”
　　里奥忽然想起卢卡斯的话“需要专家”，什么专家？临走时，卢卡斯出去那么久，是不是为了此事？难道有夹层？
　　里奥把油画用罩子罩好，在李妈妈脸颊上亲了口：“妈，谢谢你，我终于找到答案了！”
　　说罢，里奥披上衣服就要出门。
　　“还没吃完饭呐！”李妈妈在后面喊。
　　“不吃啦，有急事。”


第31章 31
　　里奥的离去，终究是影响了卢卡斯的心境。虽然他极力维持原来的生活日常，药照常吃，诺亚那里照常去看诊，甚至老中医那里也去了一趟，无奈，离别的阴影日益侵占他的世界。每天醒来，卢卡斯就是到画室里作画，画的全是里奥，睡着的里奥，笑着的里奥，做饭的里奥，洗澡的里奥，连梦里也是里奥。
　　求助于劳拉，装了个可以避开大部分监视软件的程序，卢卡斯每天早起给里奥发一条信息问好，讲讲梦见了什么，睡前又发一条，说说一天做了什么，只是从未收到回复。渐渐地，卢卡斯不再按时吃药，不再按时吃饭睡觉，在画室里画一整天，或是一整夜，然后，胡乱吃点东西，倒头便睡。想起来，就给里奥发信息，满屏的“我想你，快回来。”
　　当门铃响时，卢卡斯以为是幻觉，听了会儿，才缓过神来，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显示器前，只是里面的影像并不是他心心念的人。卢卡斯沮丧地按下开门键。
　　“喔——，怎么每过一段时间，我都要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内森解开大衣纽扣，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人是卢卡斯。
　　卢卡斯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没事就滚开。”
　　“我听诺亚说你最近状况不太好，来看看你。”内森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看完你可以走了。”卢卡斯耷拉着眼皮。
　　“怎么了？里奥呢？”内森四处张望，发现少了个人。
　　不提还好，这一提，卢卡斯眼泪掉下来：“他走了，不回来了。”
　　“别哭，什么情况，上个月你不是把那个冯氏送到他手里了吗？他上司该嘉奖他吧？”内森道，“马蒂斯不舍得骂你，冲我发了顿脾气。”
　　内森在卢卡斯面前蹲下，擦了擦他的眼泪：“嗨，别哭了，从小到大，马蒂斯把你整哭，我哄你，到现在还是这样。按时吃药了吗？”说着，内森去厨房。
　　“吃了，没用。”卢卡斯把头埋进臂弯。
　　“瞧瞧，你有几天没吃药了？是不是想住院？”内森把药盒搁在茶几上，“里奥要是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不得骂死你。”
　　“他才不会骂我。他要是骂我就好了，打我一顿也好。我只要他回来。”
　　“他走了多久了？”
　　“今天几号？”
　　“十八号，三月十八号。”
　　“再有一天，他就离开整三十天。”卢卡斯眼眶又发红，“他忘了我，不回来了。”
　　“可怜的孩子。”内森抚摸着他的头，“跟我回国吧，你一个人呆这里，我不放心。”
　　“不，我要等里奥回来，我怕他回来找不到我。”
　　“那你跟我去诺亚那儿检查下，好不好？你都缺了两次诊。”
　　“好吧。”
　　“我去给你拿外套。”内森站起来，朝卧室走去。
　　不一会儿，内森拿着一件外套和一叠画纸下来。
　　内森把画纸扔在茶几上：“你画了多少？卧室里全是他的画像。”
　　“不知道，画室里也都是。醒来就画，困了就睡。”卢卡斯病恹恹地站起身，穿上衣服。
　　“病得不轻。希望里奥早点回来把你治好。”内森搂着卢卡斯下楼。
　　再三保证不会自杀，按时吃药，一有情况就打电话，内森把冰箱装满后，说他和米高会不时过来看看，才离开。卢卡斯看着车辆远去，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缩了缩脖子，拉上窗帘。
　　里奥不在，春天来了，与我何干。
　　当画纸画布油彩都用完，卢卡斯拨通内森的电话，却发不出声。
　　“卢？卢卡斯？卢卡斯？”话筒里传出焦急的声音，卢卡斯张了张嘴，努力了一会儿，最终放弃。
　　电话挂断。
　　半小时后，内森用钥匙打开房门，冲进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吓了他一跳。那是怎样的一个人？眼睛里一片空洞，没有活力，仿佛所有生机都离开这具躯体。内森只在十几年前见过，那是恩佐意外身亡后。
　　“噢，不。”内森走上前，抱着卢卡斯，才发现宽松的衣服下面的躯体十分消瘦。
　　“你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这才几天……”内森将各个房间安置好，从衣架上取下风衣，给卢卡斯裹上，一用力抱起，才发现他轻了许多。
　　卢卡斯忽然伸手指了指沙发，顺着他指的方向，内森看到一部手机。
　　“怕里奥联系不上你吗？”内森微微弯腰，一只抓起手机，抱着人走下楼，放进车里。然后朝后座上的人说道，“别担心，我去给咖啡馆里的店员说一下你回家了，即使里奥回来，也知道你的去向。”
　　卢卡斯眨了眨眼。内森理解为已经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