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求解惑的眼神,沈广霁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周念玖“咦”了一声,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明明以前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现在却开始对沈广霁的事情特别关注。
沈广霁觉得他这幅困扰的样子十足可爱,不由自主地又亲了一下,说:“因为你爱我。”
这人腻歪起来真是没完没了,为了避免再次走火周念玖推开他,说:“去吃个午餐吧?太阳已经很高了。”
“饿了?”沈广霁问道。
“我可以吃掉一头羚羊。”周念玖余光看到不远处的两只正在吃草。
沈广霁道:“这是我的失误,走,我们去大吃一顿。”
他们吃喝,画画,做.爱,然后相拥着沉沉睡去,第三天第四天又是如此,时间像是象群经过的合欢树丛那样一点点消逝,谁也没有提回国的事。
待到快一个月的时候,他们为了一件小事吵了一架,周念玖独自跟着其他人拼车去了公园的另一端,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沈广霁已经睡了,还是那样紧锁着眉头,睡姿一点都不放松,那种让人充满柔情的心疼的感觉又回来了,他躺到他的身边紧紧拥住了他。
“回来了?”沈广霁睁开眼睛。
“嗯。”周念玖低声道。
“很臭。”沈广霁皱眉。
“可能是河马,它们把水喷到车里来了”周念玖闻了闻,确实身上味道不大好,他起身道,“我去洗个澡。”
回来的时候床单已经换了,沈广霁身上的睡衣也不是之前那一件,周念玖重新躺到他身边,说:“早上是我不好,我都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火气,以后我们不吵了,行吗?”
沈广霁道:“虽然很高兴你这么说,不过我不保证以后没有惹你生气的时候,到时候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但是有一点,千万别独自离开,好吗?”
“不会那样了。”周念玖将脸埋在对方的脖子里,在外面的一整天他都在想着沈广霁。
晚上他们没有做,只是相互依偎着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他们回到最初的状态。
日子如水银泻地,转眼又是一个月,这里天气越来越热,往来的游客越来越少,旅店开始冷清起来,正午的时候除了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几乎没什么人。
这一天电力故障,维修人员迟迟没有到位,周念玖从窗边往外看,目光所及之处植被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缩减,露出光秃秃的黄色地面,风吹起来也带不来凉爽的气息,反而掀得尘土飞扬,合欢树早就被路过的象群连根拔起,能作为食物的部分已经被统统吃光,剩下倒卧的被纷乱的象蹄踩断脊梁的巨大树干,天空中亮到发白的太阳像是负荷了过大电压的白炽灯泡、叫人忧心是不是下一秒就要熔断灯丝让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灯泡依旧顽固地挂在高空,令人窒息的热气笼罩着这片大陆,唯有遥望远方那一抹莹白,才让人凭着视力的联想找到记忆中的那一抹清凉。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广霁不动如山地坐在画架后面,他的衣服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却固执地不肯光膀子。
周念玖已经知道沈广霁在画什么,勾勒出的大半轮廓展示的就是这座非洲屋脊,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沈广霁一次都没说要到山脉近处看看,当然,山中不识真面目,对方也许是刻意为之,但不管怎么样,他非常期待这副作品,尤其这段时间见识这片大陆的壮美与残酷之后。
傍晚迟来的电力终于恢复,但太阳隐没的夜晚本来就足够清凉。
周念玖让沈广霁先去洗澡,等他洗完准备叫对方去吃饭的时候,他发现沈广霁又睡了。
近来沈广霁十分嗜睡,用他本人的话说,就像是要把前三十几年熬夜缺失的睡眠补回来,而且他黑了,也瘦了,吃饭的时候总有些漫不经心,有时甚至会看着窗外失神。
“你在等什么吗?”周念玖注意到他画画的进度并不快。
沈广霁目光灼热地盯着远山,说:“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下?”
周念玖站在他的身旁和他望着同样的方向,远山并不如黛,那一点雪白现在看来倒像是整个草原干渴的化身。
而周念玖身边这个以同样干渴的心境凝望着远山的男人,则像是蛰伏在山脉核心的熔岩,生命正隐秘而迅速地燃烧着。他尽量克制着向恋人坦白的冲动,这样单纯美好的时光他希望至少可以持续到第一滴雨坠落的日子。
雨季终究还是来了。
黑云迅疾地笼罩,一道闪电撕裂天空落在山峦背后,紧接着一道又一道,雨帘坠落,如大水从天上倾泻而下。
沈广霁和周念玖相拥着立在窗前,他们的目光无法从这样壮美的一幕上移开,心脏在胸腔内激荡着,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很快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在电闪雷鸣形成的新生的光幕中,唯有最激烈的爱欲才能与之相和。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朝生暮死
雨下了一整夜。
沈广霁睁开眼睛,这是他入非以来头一次比周念玖早醒,而且全身上下难得地轻松,他以最小幅度的动作下了床,步履轻快地走到窗边,昨晚的黑云消散得一干二净,天空是被一洗而净的湛蓝,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很快蒸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白蒙蒙的氤氲着上升,很快雾气消散露出浅黄绿色的原野——这个晚上一些草的嫩芽已经冒出来,一只孔雀蓝色的小鸟停在他们窗前的一个木桩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说不出的清脆动听,唱罢一曲,它突然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像极了一道蓝色的弧光,这道光指引着他的视线前往远处山巅,在那里积雪皑皑,阳光下发出耀眼的白光,像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他的视线根本无法从那里移开。
看得久了,他全身发冷,胸口发闷,四肢变得不听指挥,沉重而无力地低垂着。
“沈广霁,沈广霁……”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却看不清对方。他用力闭上眼,而后费劲的睁开,周念玖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
“你发烧了。”周念玖担忧地说。
沈广霁这才意识到自己依旧躺在床上,窗外的雨还在下,阳光、雾气、蓝色小鸟以及白色山巅不过是梦中的景象。
“几点了?”他的声音有点嘶哑。
“八点多,你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吃药。”周念玖把牛奶谷物和煎蛋三明治端了过来。
沈广霁勉强吃了几口就把托盘推到一旁,问道:“你做的?”
“是啊,吃不下?”周念玖就着他吃过的那一块咬了一口,味道并不坏。
沈广霁说:“没什么胃口,稍微垫垫就好了。”
周念玖把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什么的依次排开,说:“你看看吃哪些。”
沈广霁摇摇头,说:“放衣服的那个箱子里有个黑色防水包,你把那个拿给我。”
周念玖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依言把包拿过来给他。
沈广霁从里头拿出一个分装药盒,把里头白的蓝的粉的药片儿一股脑倒进嘴里,就着水囫囵吞了下去,然后熟练地从几个药瓶里拿出数量不等的药片重新放到分装盒里。
周念玖好奇地看了一下,而后一头雾水地问道:“这是什么?”
刚刚吃下药胃里一阵翻腾,沈广霁稍稍缓了缓,说:“对我有好处的药。”
周念玖说:“看着像三无产品。”
沈广霁笑道:“放心,不是马赛人卖的那种。”
周念玖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上上个月开车去了附近的马塞村落,一个叫约翰法布的本地男孩十分热情地向他们兜售壮•阳•药,他们最终什么都没买,不过沈广霁临走的时候曾给那个男孩塞了一些钱,当时周念玖还疑惑来着,这会儿想起来越发觉得可疑。他问道:“究竟是什么药?管用吗?你从国内带来的?”
沈广霁揉揉额头,直接睡遁。
周念玖无奈地把床上的餐盘和药都收拾好,在房间里找了个地方狠咬三明治,这一整天他都在关注沈广霁的状况,连画画都有些心不在焉。
“画的什么?” 到傍晚的时候沈广霁退了烧,他的声音有点飘,但他尽量稳住了自己。
周念玖把画架朝对方转了过去。
雨霁山河清,是正午时分放晴的场景,沈广霁那会儿睡着了,并没有看到与他梦中极为相似的景象。
这阵子云已经聚拢来,很快又是一场大雨,两人一起喝粥吃菜,都是周念玖从厨房搜罗了可以用的食材煮的华国料理,沈广霁吃得比早晨多。
晚饭之后雨已经下的很大了,他们披着毯子想连体婴儿一样靠在一起。
周念玖问:“你的画还要多久?”
“觉得无聊,想离开了?”沈广霁问他。
周念玖幅度极小地摇了一下头,说:“你比来这儿的时候瘦太多了。”
沈广霁本来想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搪塞他,比如吃不惯这里的东西或者水土不服之类的,但是心里有个声音恶意地冒出来:说啊,把你快要死的事说出来,看他是怜悯你,还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