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卉连忙道：“这有什么的，也别说什么误工费了，沈少您和您朋友只管看，看完了知会我一声就行。”
沈广霁笑道：“那就多谢了。”
陈卉也笑道：“小事一桩，沈少客气了。”说完她给里面的老冯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然后就带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陈怡走了。
到了车上，陈怡问道：“卉姐，干嘛这么着急走？”她本来还想跟周念玖再多说几句，顺便要个电话号码来着。
“再不走留着碍眼啊？”陈卉没好气地说。
陈怡不明白自家堂姐为什么忽然发脾气，不由委屈地噘着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陈卉觉得自己跟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有些跌份儿，就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没跟沈广霁打过交道，所以不知道他的个性，他连误工费都说出来，这明摆着是不想让别人打扰。”
陈怡抱怨道：“卉姐，他有话不会直说吗？弄这些弯弯绕绕的真是复杂。”
陈卉从陈怡回国就一直带着她，时间一长也有了感情，不由提点她道：“小怡，你如果想在B市上层圈子里站住脚，这些就必须懂，而且你平时说话做事都要谨慎，幸亏你今天遇到的是沈广霁，否则换了其他这种身份的人，光凭你之前的态度就该上圈子里的黑名单了。”
“这么严重！”陈怡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省道，“我知道了，卉姐，以后我会注意的。”
陈卉知道陈怡并不是不聪明，只是从小娇惯得有些目中无人，现在到了权贵遍地的B市，还是早些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的好，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快到公司的时候，陈卉忽然问道：“小怡，今天跟沈广霁在一块的人是谁？”
陈怡道：“那两个人里我就认识一个，他叫周念玖，我和他在高中的时候曾经一起参加过学校联合办的活动，而且他还是我们那一届的高考文科状元。”
陈卉注意到陈怡神情变化，道：“能当沈广霁的朋友，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小怡，这个周念玖你可以多接触看看。”
这话正中陈怡下怀，她当下就满口答应下来。
那边周念玖在王姓男子的指引下来到一个老旧的院落前，院子的主人已经搬走了，里面空荡荡的，除了角落一棵大大的石榴树，其他地方完全看不出周素兰曾经描绘的满园花草的样子。
周念玖站在树下遥望西山，难免有些失望。
沈广霁轻声道：“二十几年足够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也足够让一个换了主人的院落面目全非，世情向来如此，不要太往心里去。”
周念玖吃惊地看着沈广霁。
沈广霁微笑道：“你的心事都写在眼睛里了。”
周念玖下意识要用手挡眼睛，然后突然想到多年前相似的一幕，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沈广霁微微一怔，道：“我好像说过，你该多笑笑的。”
这几年周念玖饱经方乐业荼毒，已经不再像少年时那样表情欠奉，但像常人一样发笑对他来说还是有难度，听沈广霁这么说，周念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我尽量。”
尽管院子找不到半点旧日痕迹，周念玖还是里里外外转了个遍，最后仍旧回到那棵石榴树下。石榴树长得十分粗壮，在高处的某一段看到几道用刀子刻下的划痕，周念玖知道那多半是周素兰年幼时标记自己身高的位置。
周素兰曾把这件事当笑话跟周念玖说起，她很小时候不知道树是会长高的，每次在石榴树下量身高的时候她都发现标记的位置比上次要靠下，这让她一度认为自己是越长越矮，有一次甚至伤心的哭起来，循声过来的周妈妈问起原因才知道女儿做了这么一件傻事。
想起这些，周念玖不由得伸手抚摸石榴树粗糙的树干。
沈广霁注意到周念玖对这棵树的态度不同寻常，道：“这里很快就要拆了，这棵树肯定留不住，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把树移走。”
这个提议实在太有诱惑力，周念玖有点动心，但又有些犹豫：“这么大一棵树，能移到哪儿去？”
沈广霁说：“你忘了你身边这个人是B市土著吗？别的不敢说，种棵树的地方还是有的，你就说想不想保住这棵树吧？”
周念玖当然没有异议。
因为这块地已经归了陈家，沈广霁先和陈卉打了招呼。
陈卉二话没说直接让施工队的人过来帮忙，省了沈广霁再去找人的功夫。
周念玖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工人挖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该有的感慨：贵圈有人还真是便利。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若我见你
周念玖正感慨着，就听见那边挖树的工人一阵骚动，好像是挖到了什么东西。他过去一看，只见树下的泥土里挖出好些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东西。
沈广霁道：“要不要看看？没准是你妈妈留下来的。”
“好。”周念玖和沈广霁一起把那些瓶子收集起来擦干净，只见每个瓶子的瓶口都用蜡封好，瓶子里都有纸条，他打开一个，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
小蝴蝶，我又来了，你飞到哪里去了？PS：这次我把你留在树下的东西带走了。
落款是一个字母J，日期是二十年前。
周念玖迫不及待地打开另外一个，纸上面是优美的花体字：
If I should see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tears, with silence.①
落款是同一个人。
周念玖把瓶子里的纸条按着时间顺序一字儿排开，一共十三张，其中十二张都是中文，英文的那张是最后一张，写于九年前，他把所有的文字缓慢而仔细地读了一遍，然后小心地将纸条折好放回之前的玻璃瓶里。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在那些信里，这个署名J的男人把自己对他妈妈的思念写成短短的文字留了下来，每一年他都抱着希望来，然后空手而归，如此过了十三年，这个男人大概终于失望，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沈广霁刚刚出于礼貌并没有和周念玖一起看，这时候问道：“是你妈妈写的东西吗？”
周念玖摇摇头说：“不是，不过应该是给我妈妈的。”
沈广霁问道：“是她的朋友吗？”
周念玖说：“虽然不太确定，但我猜写这些的人可能是我的生父，从上面的日期看，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每年都会来这里，然后给我妈妈留下一封瓶中信。”
沈广霁问道：“你妈妈不是早就把房子卖了吗？”
周念玖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他以为我妈妈会回来找某样东西，所以就来碰碰运气。”
沈广霁说：“这些瓶子看上去之前并没有被人打开过。”
周念玖轻轻地碰了一下装着瓶中信的玻璃瓶，说：“算起来我妈妈在第一封瓶中信之前就已经离开了B市，在那之后，她一次都没回来过。”
沈广霁看出周念玖心神不定，他帮着把玻璃瓶拿到车上，两人在车上等了一会儿，那棵石榴树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工人们正扛着树往工程车上搬。沈广霁下车跟对方司机交代了地址，然后发动车子在前面领路，他在城北有套独栋，平时都是住在那边，他打算把石榴树先移栽到院子里，周念玖想要睹物思人的时候也有个去处。
车子上北五环的时候，沈广霁试着问周念玖：“你妈妈跟你提过你生父的事吗？”
周念玖回忆了一下，说：“在我很小的时候说过一点，不过我已经不太不记得了，妈妈和他分开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一岁的时候妈妈带我到了S市，后来，她就嫁给了我爸，嗯，就是我现在的爸爸，在我印象中，她和爸爸结婚后就没有再说过那个人的事了。”
沈广霁问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周念玖说：“叫乔伊斯，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就是取他名字英文发音的谐音。”
沈广霁小心地问道：“念玖，是思念乔伊斯？”
周念玖回答说：“应该是这个意思。”
沈广霁略一思忖，问道：“需不需要找人帮你查查他现在在哪儿？”
“让我先想一想。”周念玖说。他心里早把文明远当作父亲，如果找到乔伊斯，他要不要去和他相认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不想让一直将自己视如己出的文明远伤心。不过周念玖隐隐有些不安，这不安来自于周素兰的离乡背井，还有那个被改掉的名字，她做这些像是刻意与过去做个了断，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人这样做？会不会和乔伊斯有关？想知道这些就意味着必须和乔伊斯见面。
周念玖觉得有点为难，他想来想去，决定先和哥哥文居安商量一下。
沈广霁没有再问，他的住处很快到了。
周念玖跟着沈广霁进去，只见庭院里开满各色鲜妍的花朵，它们错落有致，恣意伸展，好像不受任何拘束，让院子显得生机勃勃，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让他忍不住称赞：“真是漂亮！”
沈广霁笑道：“也没刻意打理，不知道怎么就长成现在这副光景了，好在样子还算过得去。”他指着一个地方，问道，“你看把树种在那儿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