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看毓夙神色,就知道已经说动了对方,便笑了笑,转身径自朝六道轮回走去。他走得很慢,手里捧着的那团魂魄,仍旧在散发着紫色微芒,看起来神秘莫测,毓夙在后头瞧着,一时间也没有走的心思,只想看看这道人怎么送这团魂魄转世投胎。
先头这道人让毓夙照看奎木狼的残魂,还是以半强迫的手段,用天道制约毓夙,并不是为了好玩,也没什么别的用意,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根本顾不上奎木狼的魂魄。只是他手里的那一团魂魄,就足够他耗费全副心神去对付,哪还能分出半点经历处置奎木狼的魂魄呢。
于是毓夙又有些怀疑眼前之人并不是道祖。如果是道祖的话,还有谁的魂魄竟然能让道祖也觉得为难呢?除非那是盘古大神的元神,不然天地间哪还有能强得过道祖的存在?
只见那道人一步一步迈向六道轮回,越走越慢,到最后,已经是一寸一寸挪向入口处。那魂魄的强大,威压足以崩坏六道轮回,那道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入口处,静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原来竟是这样……原来我是这么……”
一边说,那道人一边捧着那团魂魄,忽然整个人跳进了六道轮回里面。毓夙在后头看得大惊,险些叫出声来。那六道轮回可不是轻易能进去的,魂魄状态也就罢了,但是肉.身进去了,那可是活生生把魂魄和肉.体剥离开,受罪得很呀!说不定还会损伤魂魄呢。
毓夙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那道人和他捧着的紫色魂魄早就消失不见了。等毓夙回过神,把奎木狼的魂魄做了个记号,也丢进六道轮回里头,他这才想起来,那道人之前答应给他的龙须草,还没交货呢!这可真是……原来圣人也会给人打白条,说话不算话!
正想着,毓夙却觉得腰间的乾坤袋跳了跳,毓夙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来看,却是那个小玉瓶自己跳了出来。毓夙打开瓶口,神识朝里探去,这玉瓶赫然是一个须弥空间。一半装满了龙须草,果然就是之前那道人答应毓夙的量,另一半却装着一种有些粘稠的液体。
那灵液看着不像是普通的灵泉水,反倒有点像是……那时候观音救活人参果树,滴在树根上的水。里头灵气倒不是很多,却自有一股生生不息之力。毓夙看了先是高兴,随即又觉得发愁了。温养赵朗的魂魄到底需要耗费多少精神?那道人竟然给了那么多灵液!
有些愁眉苦脸地回到天庭,毓夙直奔蟠桃园,把自己的树找了出来。拿出那桃枝,那桃枝自动地飞向毓夙的本体,直接就长了回去。从桃枝的尖端,有一个小小的光球顺着桃枝飞快地移向桃树的主干,等那个光球消失了,那桃枝又从树上脱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桃枝一落地,就化成一缕尺长的乌黑发丝,毓夙看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梢,脸上有些发烫。他赶快转过头,又看着自己的那棵树,心里想着,这树不能继续种在蟠桃园里了,总是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树挪过去,免得哪天天庭覆灭,这树跟着遭殃。
本来,此时毓夙已经晋位大罗金仙,可以完全炼化了本体,或者可以完全舍弃了本体,但现在赵朗的魂魄在里头,等于是毓夙把本体的桃树给了赵朗做舍壳,那自然就不能再将本体炼化了,不然赵朗要怎么办呢,甚至于毓夙也不能再使用本体了,免得影响了赵朗。
而这样一来,本体的安置就成了问题。毓夙本来是打算,灵脉的事情结束之后,就回去跟神农一起,在火云洞铺设转换灵气的阵法,然后以火云洞作为中心,建立儒教的道场,正式跟人教、阐教、截教和佛教分庭抗礼。可现在,这打算就不成了。当着神农的面跟神农作对,毓夙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担心神农看出来他藏匿了赵朗的魂魄。
所以,还是应该回人间界去?毓夙忽然想起绥山那里,开了那么大的一个洞,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呢,总觉得应该去看看,才算是过得去。此时赵朗死了,他们等于也就没了大靠山,又失去了大灵脉……毓夙忽然觉得,还挺对不起绥山正一派的那些道士们。
等毓夙又回到了绥山,正一派供奉的教祖姚少司已经先一步去了,那么大的动静,盯上绥山的人绝不在少数。被劈出来天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天坑里头的小黑球,那个“新世界”的雏形,此时已经有排球那么大了,显然是吸收了正一派结界之中的能量。
姚少司冷着脸吩咐正一派的掌教收拾家当搬家去终南山,掌教垂头丧气,已经能料想到离开仙山福地,去往人境之中的结局。只是此时哪还有别的仙家地界?凡是大灵脉,无不是与绥山这里相同的情况。中小型的灵脉装不下他们这么多人,且基本上也都是有主的了。
见姚少司在这里,毓夙本来想着他可以走了,不过又想了想,毓夙还是现身出来。姚少司想必已经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毓夙之前的所作所为,一见毓夙的面,顿时脸就黑了,勉强见了个礼,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毓夙问道:“帝君在终南山上,留的有人手吗?”
毓夙见他,也是为了这个。终南山虽然也属于正一教教派,但之前由奎木狼挑拨,扶持其中一支,另传下来更适合在世俗中修行的法门,终南山已经渐渐脱离正一派。只不过后来奎木狼又发展出龙虎山一支,这才没有彻底把终南山那边划成他的地盘。
就算没有这个原因,绥山这边的人贸然要去终南山,终南山的土着也不会乐意呀。绥山一脉一向自恃是修道正宗,看不起终南山入世的一派,终南山自然也不会对绥山一派多么有好感。现在绥山遭难了,骤然过去,终南山那边想必不会欢迎的,这是在竞争生存空间呀。
所以,要么是另谋他路,要么就要有上层人物,表示愿意接受绥山一派。毓夙不觉得这些修道者们能有本事另谋他路,他就只能提供一个“上层人物”。
毓夙就点头说:“终南山上如今也分两派。一派亲近龙虎山,为首的是掌教;一派则自持苦修,为首的是执掌藏经阁的长老。那长老便是我门下的再传弟子,你们可以去找他。”
姚少司也点了点头,又看了毓夙一眼,终究忍不住,问:“帝君,恕我冒昧,我却是极想知道,我师尊此时身在何处?可还安好?帝君与我师尊是一处不见了踪影,此时却只有帝君一人现身……我实在是难以抑制,只想疑心是否是帝君暗害了我师尊!”
他说话又直又冲,毓夙听得只能苦笑。虽然不是他干的,但神农杀的人,和毓夙杀的,又有什么区别?最终毓夙也只能叹了口气,笑了笑说:“真君他受了重伤,此时正在养伤。他仇家也不少吧?是以我不能让旁人知道了……他和我,在一处呢。我是不会害他的。”
姚少司脸上的神色十分怀疑,可他此时打也打不过毓夙,身份上也低毓夙一头,更兼还有绥山众人,要请毓夙帮忙安置,也只好闭了嘴。毓夙又朝他笑了笑,忽然想到,其实,他完全可以把树种在正一派的地盘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正文完结了
正一教龙虎山一脉,假托汉代时张道陵之名,自称是天师,而非玄之又玄的修道者,由此得以在凡间发展壮大。不过时间长了,教派之中鱼龙混杂,跳大神的,请五仙的,鬼上身的,观落阴的,也都算是天师一类了,因此名声还真不见得很好。
此时就显着那些仍旧一意修持道门正宗的修道者分外仙风道骨了,终南山上那些道士,即便修行不怎么样,好歹还有一分道家气质,其实以毓夙看来,他们起码还是规规矩矩的道装打扮,反而比那些穿着各式各样法衣、宝衣的修道者们显得庄重多了。
终南山毕竟是在凡俗之中,地方就那么大,就算设置阵法,也得本身就有足够的地盘,不然总不能凭空搬来几座山头给修士们居住。好在,一路上悄悄走了不少修道者,他们都看着绥山正一派没了大本营,眼见式微,就想着另攀高枝了,甚至还走了俩长老级的人物呢。
是以姚少司的脸黑得跟炭球似的,毓夙看着,觉得分外可乐。李白还写过“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的诗句呢,姚少司怎么就不懂呢?同甘共苦、同甘共苦,不论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或者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人,都不是合格的同伴,留着他们又有什么用。
在终南山脚下的时候,毓夙还想着,不知道会不会在山上看见刻着一阕词的石碑,或者影影绰绰的坟头之类的东西,毕竟这地方是金庸大侠射雕三部曲的重要场景嘛。可等他一直走到山顶,看见了立着赵朗神像的道观主殿玄坛金顶时,这才记起来这是个神话的世界。
赵朗已死,他的神像自然也就没有了神念寄托在其中,顿时光华尽销,就成了普通的木雕泥胎,显出几分破旧。毓夙撩起掩着神像的帷幔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想了想,他将自己的神念抽出一丝,寄于其中。在赵朗活转回来之前,他就先替赵朗看护着这里吧。
一座道观,或者一座寺庙,最要紧的就是依附着神明神念的那座神像、神龛。如果神明有灵,就算只是破败的小土地庵、坍塌了大半的山神庙,那也自有灵性。可如果神像之中没有了神明的神念,或者是神明陨落,就算是盖再华丽的庙宇,供奉再多的牺牲,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