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那些混沌灵气为什么没有散逸,回归三十三天外,反倒被收纳进入阵法当中的时机,现在更重要的是,等着东昆仑那边传来震动,然后毓夙就着手断了蜀中这里的灵脉主干剩余的部分。眼前的“大河”虽然宽广,但比起毓夙之前见过的,未曾损毁之前的西昆仑灵脉,却是小溪流和汪洋之间的区别,可见阵法的确是很有效果的。
至于用什么斩断灵脉,毓夙早就准备好了。之前从青蛇那里缴获的斩仙剑,他可不会那么好心还给玉鼎真人。虽然那玩意儿又沉又重,一点也不好使,但做粗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做好了打算,毓夙心里初定,就干脆盘坐在灵脉旁边,开始修炼。之前跟赵朗动手,虽然只是瞬间交锋,但对毓夙的震撼也不小,再加上之前又看了赵朗与奎木狼过招,毓夙深有感悟,此时正好借着这里灵气充裕,又大多是水木灵气,观想一番之前的所得。
这一入定便是半年有余,等毓夙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然能触碰到大罗金仙的界限,只差一丝机缘了。难得这半年多赵朗竟然还没有找过来,看来那青丘国的阵界还真是厉害,毓夙甚至不由得担心赵朗会不会已经死在了阵中,那可就违背了他的本心了。
而奎木狼那家伙,却也是慢手慢脚,他难道就真的不担心赵朗脱困而出,找他算账?
毓夙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给奎木狼传信,忽然觉得脚下头顶,四周石壁,甚至就连那条凝冰一样的灵脉都在微微震动,他心里也不由得一动,该不会是奎木狼就在这时候动手了吧?可是,东昆仑那么远,震动竟然有那么剧烈,这里都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吗?
没等毓夙想完,他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赵朗!原来刚才的震动,根本不是什么东昆仑的影响,而是阵法的作用!毓夙心中顿时一沉,暗叫一声,我要死了!
赵朗脸色发白,眉心发红,眼中带火,显然是气愤已极,毓夙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随即才发现自己根本就退无可退。这里是蜀中灵脉主干,深深陷在地下,如果没有外力打开,或者灵脉本身出现重大变故,就只能通过阵法出去,然而阵法此时在赵朗脚下!
毓夙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事先占了阵法当中的位置,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那样,现在他已经被赵朗抓在手里了,也是逃不出去的,毓夙暗暗叹气,这奎木狼的布置,该不会就是想让他撞进赵朗手里,被赵朗除去,他好借刀杀人,杀人灭口吧?
赵朗却也没有朝毓夙逼近,而是站在原地,两眼盯着毓夙,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说:“你说,我可有哪里对不住你?这么些年,我可有哪里对不住你!?”
毓夙一时哑然。如果真要说,赵朗对不住他的地方,那可多了去了,然而人家赵大仙自己不觉得那是对不住啊,他只觉得那是对毓夙好,还是双赢……毓夙只觉得无言以对。
赵朗见他不回答,又说:“我自问这么些年,虽不是全心全意都为你着想,但待你出自真心,一片诚意,能为你筹谋之处,都尽力替你打算,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对不起我
他如此喝问之下,声音竟然有些沙哑了,毓夙听得一愣,心中也难免升起一丝愧疚。
当初被赵朗威逼的时候,毓夙固然是非常愤恨,但时间久了,赵朗却也并没有借着他俩的道侣关系指使毓夙做什么他不想做的事,就连截教中别的人想借此牟利,赵朗也都替毓夙挡了,可以说,对于赵朗而言,就算对天道起过誓,他俩也真是只挂了道侣的名头。
反观毓夙自己,虽然心里对这种道侣关系各种嫌弃,但是能利用的时候,他也就是纠结一番,手起刀落,其实也并没有含糊过。如果占着便宜却还要继续为此愤恨,这也未免太无耻了,毓夙这些年其实早已经没有多么怨念了,只不过是放不下,噙着那口气而已。
此时赵朗声音之中竟然带了湿意,毓夙震惊之余,不由得便想,当初如果赵朗没有那么傲娇,哪怕他是诓骗自己,或者事后好好地道歉,他俩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境地吧。
不过转念一想,赵朗的野心太大,或者说,他对于复兴截教的执念太重,只要他一日不放弃征服人间界的念头,毓夙就要跟他作对——不论如何,毓夙总是不能让他把凡人的世界变成神仙们的牧守之场。毓夙又平静下来,只是心里难免怅然。他其实是很欣赏赵朗的。
见毓夙仍旧不回答,赵朗眼中激愤悲痛之色越加明显,声音都变尖了,厉声说:“你我结缘数百年,虽说早先我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这么些年间,我已经尽力弥补,你难道就看不见我的真心?若是你不喜欢我做的那些事,但凡你说,我能改的就一定会改……”
说到最后,他忽然喉头上下动了一动,眼中竟然莹然有水光。赵朗闭了闭眼,声音也低沉下来:“我自知性情急躁,又不擅察言观色,更不是那等善解人意之人,可……你我之间的事,我是真尽了心,可你呢……我本以为,再如何铁石心肠,总有水滴石穿的一日,况且你本就不是性情强硬的人,却不曾想……原来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后来者居上……”
此时他声音已经近乎低语,听了只教人觉得背后发凉:“你与奎木狼……你与李雄,你究竟是爱他貌美,还是喜他直爽?事到如今,我只想听个理由……你明知他背后另有他人,却仍旧与他搅缠在一处,甘涉巨险,不惜……与我为敌,究竟是什么理由?”
毓夙听着,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知道赵朗在说些什么。他忽然发现,他跟赵朗的思维回路不在一个次元里。他俩原本有一半儿的师徒关系,虽说只是交易,但那种亦师亦友的情分总是在的,后来虽然结为道侣……但那不是结盟的纽带吗?这时候赵朗说的这些……酸溜溜的话,活似下堂弃妇在质问出轨的老公,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不觉得别扭吗?
违和感太重,赵朗的声音又太阴森,毓夙只觉得浑身发寒,不由得又朝后退了几步。他倒是有心跟赵朗说道说道,要是能劝得赵朗回头是岸,放弃征服人类的计划,那就是皆大欢喜了。到时候他和赵朗可以一起撤了这里的阵法,反正就剩下那么窄一条了,毓夙对赵朗的愧疚心正盛,只觉得给蜀山也留下来一截灵脉,保证正一派仍然占据修道界鳌头,也算是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的一种弥补,免得日后再想起这段往事,心里头总觉得亏欠了赵朗。
然而听了赵朗后来的那些话,毓夙顿时把满腔肺腑之言都吓没了。敢情赵朗还真拿他当道侣、当另一半看了,所以此时他觉得是被背叛了,被辜负了,被……抛弃了?
一想到那个充满了哀怨之意的词,毓夙就浑身一哆嗦,连忙又朝后退了两步,对着满脸身受重伤神色的赵朗干笑了两声:“真君……我与奎木狼清清白白,毫无瓜葛呀……你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了,奎木狼……我们只是目的一致……呃,都是想保护凡人的!”
虽然毓夙及时改口,但赵朗还是听见了那句话,神色更加阴森,毓夙怕他突然之间就暴起动手,连忙又开口转移他注意力,拖延时间:“我是听陆压判官说,真君你有心牟取人间界执掌之权,以神仙道统辖制凡人……这主意虽然……嗯,很好,但未免有伤天和。”
说了几句,毓夙也渐渐顺溜起来:“真君请想想,如今凡人们争权夺利,已经是硝烟弥漫,一旦有战事,便血流漂橹,死人无数,若是再往上加道统之争,神仙出手,死伤的可就不止是现在这个数了,有多少凡人的性命能往里赔呢……到时候业力都要算到真君头上。”
毓夙倒不是想忽悠得赵朗觉得他跟奎木狼其实是为赵朗着想才跟他作对的,他只是想着,好歹也要挽回一点印象分,起码等会儿如果赵朗真的动手了,也别打散他的魂魄,容他再转世投胎一回,反正神农肯定是会把他再找回来的。
只是赵朗听了这话,却露出嘲讽之色,看着毓夙说:“你倒还是一片善心!我虽不知道你此时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你以为,你如今所作所为,真的是为天下苍生谋求太平?呵,我早就知道你耳根软,性子糯,心性天真,容易上当……我现在只后悔怎么没把你看牢!”
毓夙有些尴尬,不由得辩解说:“我岂是那么容易就被骗了,且我父亲也……”
没等他说完,赵朗就冷笑:“原来神农陛下也在其中插了一脚。我早该知道他对我不满已极,若能就此除掉我,他不知该有多么欢喜!怪不得明明是陷阱,却还让你往里跳!”
毓夙更加尴尬,一不小心说漏嘴,他心里也略微有点恼怒。如果神农真的是明知这件事里有古怪,却还那么支持他跟奎木狼合作……再加上刚才赵朗所言,奎木狼也曾经自述,他背后还有人,难道说神农已经和奎木狼背后那人联合起来真正操纵了这件事?
神农此人,做父亲的确是个慈父,可对待自己的亲生子,该算计利用的时候,他也毫不手软,若非毓夙能笃定神农决不是道貌岸然之徒,此时早该怀疑神农是不是在背后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