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过来,他一直是大小状况不断,偏刚认识魏临泽没几天就把沉寂了不短时间的谵妄给抖搂了出来,那时候魏临泽看着他,也像他现在这样坐立难安吗?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
是签着魏临泽大名的那张《浪潮》封面。
Josh拿起来看了一眼,他明明收拾地好好的,怎么跑来这儿了?他看了一眼魏临泽,把那张纸又拿回了自己房间。幸好,当时拿走了那摞稿样。
幸好,那天逃到了张致和的小诊所。
幸好,当初来了珠城。
如果说前半生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魏临泽,那么,苦难啊,幸好。
魏临泽醒过来的时候还有半瓶药水没滴完,他热得难受,抬手就要掀被子,得亏Josh眼疾手快把他摁下了。他眯着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光,张了张嘴,才发现失声了。
“你先别动,这瓶药水一会儿就能滴完,你这嗓子是因为发烧才说不出话来,估计明天就行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魏临泽摇摇头。
但Josh压根没想给他选择的权利,把厨房的稀饭端了过来,循循善诱,“必须吃点东西,这样病才好得快,病好了才能活蹦乱跳地玩。”
魏临泽看着他这一副哄小孩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比了比口型,“我又不是三岁。”
“你说什么?”Josh吹凉了粥喂他。
魏临泽又笑了笑。
第二天早上魏临泽的嗓子果然好了不少,虽说还是哑着,但总不至于老是让人猜口型玩了。Josh一整晚上都没睡好觉,一会儿起来问问他想不想喝水,一会儿给他盖盖被子,一会儿摸摸额头怕他又烧起来。
这一晚上,额头倒是没烫,魏临泽睡得也挺好,不过第二天临近中午,又气势汹汹地烧了起来,这次烧得不高,魏临泽算是彻底清醒着领略了阿奇霉素那股难受劲儿。
张致和提着药箱上楼给他扎针,这次Josh学聪明了,提前拧了热毛巾,张致和给Josh使眼色,“你怎么……”
“打住!”Josh赶紧把手挡在他面前,小声警告“你赶紧兑药水儿吧甭废话,不然我不敢保证你昨儿个去酒吧厮混的事儿会不会让那个外卖小哥知道。”
“知道就知道,我又不怕……”张致和小声嘟囔,但还是乖乖闭了嘴,拿着注射器把小药瓶里的药兑进吊瓶里。
魏临泽倚在床上吃了一块儿苹果,说:“我小时候,整个村儿里就一个医生,那时候那个医生就骑着个自行车,走街串巷地给人扎针,大家都是在家里等医生上门扎针。现在不兴这个,都是病人去诊所统一扎针统一拔,这种等在家里的都是VIP。”
“嗓子坏了也堵不住你的嘴。”Josh又给他递了一块儿苹果。
“能让我给你扎针就已经是VIP了,”张致和比划了比划针头,“你打听打听,咱小区里需要扎针的,我是不是都给打发到天桥底下那家诊所去了?”
魏临泽前前后后打点滴打了三天,这三天里反反复复地退烧再重新烧起来,就是好不了。Josh皱着眉头都想给他请个神婆看看了。张致和看了看体温计,说:“赖我一开始没让他去医院检查,怕是不是普通炎症引起的发烧,还是去医院查查吧,要是比较严重的病毒性流感就严重了,知道零几年的非典吗?”
“你他妈吓唬谁呢!”Josh说着话赶紧去找车钥匙,顺便用厚衣服魏临泽包成了一个木乃伊。
临出门Josh给他灌了一杯温水,他没喝完,Josh顺手拿过来喝了剩下的,魏临泽哑着嗓子嘿嘿笑:“你不怕我真得了什么没法治的新病毒传染你啊?”
“去你的吧老子不怕!”
Josh开着车在路上贴地飞行,等红灯的时候,偷偷看着魏临泽,心里想的是,别管是什么病,要是传染给他,魏魏没事儿,那就好了。
红灯倒计时,3秒。
交叉着的那条路上,绿灯也进入了倒计时,这时候该左拐的一辆SUV没有像其他车一样赶着绿灯的最后几秒冲过去,早早地停在了线后边,后边的司机不满地摁了好几下喇叭。
红灯倒计时,2秒。
红灯倒计时,1秒。
绿灯。
引擎发动。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Josh因为中间看魏临泽走了神,起步的时候慢了一点,车慢慢保持着匀加速滑过停止线,车里的暖气“轰轰”地冒着气儿,他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还在盛世的时候,Josh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步步惊心,原先是跟着一个姓赵的公子哥儿,那姓赵的父辈出身不高,发家靠的也不是什么正当生意,越是这样儿他们就越是注重面子功夫,Josh现在泡茶的手艺、软笔、乐器,都是那时候为了讨好赵公子学来的。
后来,姓赵的被成哥一锅端了,生意都落在了成哥手里,不得不说,Josh在其中居功至伟。
再后来是个姓施的。
姓施的干的是正经生意,生物科学,按说和成哥八竿子打不着,但成哥就是瞄准了这块儿肉。那姓施的好玩些重口味儿,那一阵可是把他折腾的不轻,半条命都差点折在这上边。后来,姓施的也折在了成哥手里。
要不他说Tony永远成不了头牌呢。
他这名声,是扔了命一步一个血点子换来的,不是只靠这张脸。头牌,能是那么好当的么。
再往后,就是卫问渠。
成哥无意和卫家为敌,笼络之心居多,Josh绷着的弦这才算是能稍微放松一点。卫问渠出身高,自己个儿也知道端着,但卫家人圆滑,尤其从商之后就更注重人际关系,卫问渠也少不了跟着不大成体统的纨绔们混。
这些人有时候看似惜命,有时候又对那条命毫不在乎,光一个飙车,玩法就多得数不清。Josh领略了不止一次,环山漂移、对撞、赛刹车,玩起来大家就都成了疯子,Josh无数次在玩对撞的几秒钟里听见最心底里癫狂地叫嚣:撞过去,撞死吧。
玩这个游戏,他从来没输过。
离死亡越近,他反而越想拥抱死亡。
但是那辆停在左拐道上的SUV冲他的车冲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开始真真切切地惧怕起了死亡,在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内,他凭着本能握着方向盘转了向,让那辆车直冲着驾驶室撞上来,挡住了魏临泽。
连再看一眼魏临泽,都还没来得及。
郑飞接到消息之前正在调查一桩旧事,那事儿和程解之牵扯甚深,本想着有点眉目之后就跟Josh透个底儿,他还没联系Josh,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SUV不是奔着人命去的,Josh的车也才刚起步,撞得并不算太严重,魏临泽只是擦伤,Josh稍微严重点,肋骨断了好几根,碎骨头扎进了胃里,手术期间,魏临泽依旧高烧着躺在病房里意识不清,全仰仗郑飞上蹿下跳地给两个人交费办住院。
一个穿着荧光绿马甲的小交警跟在警察后边朝这边走,边走边说:“SUV肇事逃逸,挂的车牌是假的,而且他本来停在左转区……”
“蔺燊。”前边的警察打断了他,“你已经被调到交警队了,这里的事儿就别操心了。”
那个叫蔺燊的小交警被堵了一下,把剩下的“怀疑是蓄意”咽了下去。
他没有跟着那些警察继续往前走,停在原地半天又转身走了。
郑飞眯了眯眼,觉得这个小交警长得面熟。
他过去拦住小交警,“警察同志。”
蔺燊回头看着他,问:“你是?”
“我是这次车祸受害人的家属,您刚才说那辆SUV车牌造假对吗?这次车祸会不会是蓄意谋杀?”
蔺燊戒备地看了郑飞一眼,“具体结论还是去问那边的警察吧,不过不像是谋杀,SUV直冲过去本来是可以撞得更严重的,可是现场监控显示司机临时打了方向盘,所以,您朋友受伤并不算是特别严重。”
郑飞咂摸了一下“谋杀”这个词儿,这么明显的蓄意撞人,不为了命,为了什么?恐吓吗?
如果不是要命,大概就不是Josh结下的仇,那么,最有可能性的就是为了程解之那档子事儿。
可是,Josh这个时候开车出门只是个巧合,他们又是怎么能准确地在路口堵住他?
还是说他和那个小交警都想多了,只是个意外。
难不成真的只是巧了?
小交警走之后,郑飞打了个电话,“查一下今天那辆SUV。”
魏临泽醒过来的时候脑仁儿猛的晃了一阵,其实他意识挺混沌,好像是出车祸了但又好像没有,睁开眼睛一看,一片黑。
屋里是一股消毒水混着酒精的味道,他试着动了动,手脚都被固定在了床上,在他试图动的过程中,床没有发出那种铁架子床特有的声音,他使劲抬了抬头,在右侧的高处开了一个小窗子,往里漏光,光线不好,再加上活动受限,其他的也看不分明。
四周都黑蒙蒙的,视线里像是带了一层小黑点,影影绰绰地能看见有几个高脚架,屋子不小,空空荡荡的。
魏临泽动了动手指,有力气。他生病好几天,习惯了浑身软绵绵的感觉,这时候虽然行动受限,但脑子很清醒,身上也有力气,没了发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