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蛮横地撕毁协议,逼令他搬家,如今还想赖掉租房押金,虽说7万円的金额不是大数目,可这口气却能憋死人,孟想一怒下去电诘问,这回房东太太毫不掩饰地耍起流氓。
“由于你长期在夜间进行噪音骚扰,我儿子这次模拟测验考得很差,最近情绪低落已处在忧郁症边缘,我们全家人的心情都深受影响,这段时间生活过得一团糟,蒙受的损失远不是这7万块能弥补的,所以很抱歉,这笔钱不能退还,您有意见可以去法院起诉,我会依照判决结果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日本的法律典型的胳膊肘往里拐,外国人跟本国人打民事官司胜诉的可能性只存在于《一千零一夜》中,孟想懊悔自己太老实,怎么会被这鬼婆占了便宜,早知如此就不该搬家,死赖着跟她耗,量她也不敢强行收回房子,现下处境被动,维权艰难,倒是进退两难了。
他跟房东太太吵了没几句,那婆娘果断地让他品尝到了被人摔电话的窘急,他乌龟吞炸药,窝火得不行,借用熊胖的掐架语录,冲着手机怒骂:“死婆娘!老子祝你马上绝经!”
入秋后太阳患上阳痿,四点不到日光已斜向梢头,地面漫开阴凉,可他浑身燥火,瘫在长椅上猛抖衣襟,打算待会儿去房东家算账,常言道不蒸馒头争口气,拿不回钱不要紧,骂也要骂够七万,不然这帮鬼子还以为中国人好欺负。
发泄两三分钟,他渐渐缓过劲儿,突然注意到脚边的影子形状有异,回头一看,顾翼正朝他莞尔,不知已悄悄在背后站了多久。
第14章 帮忙
推测他已耳闻了吵架经过,孟想的思维按下暂停键,有种高中时躲在房间看毛片,母亲突然开门进来,想切屏,视频却恰好卡在了黄暴画桢上,窘促得无法狡辩无言以对的既视感。想当初母亲宽宏大量,选择性失明地叫他帮忙买菜,巧的是,顾翼接下来的反应彰显出与母亲异曲同工的体贴,笑吟吟说:“现在刚好四点整,我很准时吧。”
“哦。”
孟想故作平静地咳嗽一下,把卡在喉咙里的尴尬震碎咽下去。
顾翼绕到椅子前,问他旁边的位置能不能坐,孟想扛着水泥般僵硬的镇定朝一旁挪了挪,与他保持一人宽的距离。
顾翼诮笑着睨他一眼:“你有痔疮?”
孟想躁囧:“谁说的!?”
“那为什么在一个地方坐不住,要挪来挪去的。”
“我嫌一个地方坐久了烫屁股,挪到凉快点的地方不行啊?”
“哦,原来你是热性体质,我还觉得这铁椅凉飕飕的,坐着怪瘆人呢,那把你坐过的暖地儿送我给吧。”
顾翼凭借厚颜无耻的特长,大模大样坐到了孟想坐过的位置,将间距缩短为零,与他摩肩擦肘互传体温。孟想俨然一颗拧紧了的螺丝钉,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卡在束手待宰的位置,心情随着沙沙抖晃的树木骚动,不仅有愤怒,还摇曳着一些不知名的元素,然而疲于揣摩。
“长话短说吧。”他以省事为宗旨,撇弃多余情绪,生硬问话,“听说你是东大建筑系的?”
顾翼反问:“松本小姐告诉你的?”
“嗯,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有位中国女同学,叫田田?”
孟想说话时有意观察顾翼神色,见他冲自己恝然一笑:“你认识田田?是她的朋友?”
这下他俩在田田的问题上算是知己知彼了,孟想索性大开天窗,再点上100瓦灯泡,将话照得不能更亮。
“田田是我的暗恋对象。”
他的坦言带有示威和声明的双重目的,警告顾翼别对田田动歪脑筋,也别对他存非分之想。
“原来是这样啊”
顾翼仍旧笑得无所谓,进而揶揄:“采访一下,你们在交往吗?”
孟想立马气虚,绷着架势说:“暂时还没有,不过那一天很快会来的,田田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会以结婚为前提追求她。”
这是他相思犯痴时构思的肉麻话,原先准备说给田田听,今天先拿出来打击顾翼,满指望能逼得他知难而退,不料只换来他的诽笑:“台词挺小清新的,可惜普通话太烂,听起来像乡土喜剧片。”
“你!”
“你们成都话跟日语发音模式一致,都不分平翘舌和前后鼻音,可是我听你说日语也不太标准,是怎么回事呢?”
“老子爱这么说,关你屁事!”
“我是提点中肯意见,你想想,你跟一个女孩子山盟海誓,本来气氛浪漫,可一表白就是自带喜感的川普,多杀风景,对方很有可能会笑场呢。”
顾翼专挑人的软肋掐,犹如细巧的冰魄银针,杀人于须臾之间,孟想越发火口齿越不灵便,欲用家乡话骂人,但这小子听不懂,鸡同鸭讲又有什么杀伤力可言?气得两边腮帮子好似血压计的输气球,鼓起收缩几个回合,最终弃战。
“别东拉西扯了,我今天只想说一件事,你以后跟田田聊天,千万别说认识我,就算她主动问起也要装陌生人,不准多一句嘴。”
顾翼滑头得很,准确捕捉到情报:“这么说,田田已经知道你认识我啦?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孟想神似火鸡,脖子都胀红了,捏起双拳蓄势待发,假如顾翼敢以此为要挟,他立马诉诸武力。
“我们的事你管不着,一句话,答不答应?”
顾翼瞥了瞥他青筋爆鼓的拳头,面色祥和地问:“你这么紧张,怕我跟她说什么呢?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还是上次一起洗澡的事,又或者是地铁里我帮你……”
“你是不是安心找打!”
孟想凶神恶煞揪住他的领口,形同一个在逃犯被人揭发罪行,情急之下有心杀人灭口。
顾翼也像有九条命似的,笑意取之不竭。
“田田很讨厌使用暴力的人,你这个样子是追不到她的。”
“呸!我只教训你一个!”
“那我算是享受特殊待遇了?这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很特别?”
“我靠,你怎么这么无耻,以后火葬场的人该为你准备炼钢炉,不然烧不化你这张脸!”
“哈哈哈,孟桑看起来很木讷,其实蛮有幽默感嘛,这点倒符合田田的喜好,再配上你的口音,笑果更妙。”
存在感这东西很多时候是矛盾冲突的衍生物,顾翼这样分明是在吸引注意,孟想的忿怒在到达顶点时突然明白过来,沿着抛物线一路下滑,砸碎这披着调侃面纱的调戏。
“你爱怎么鬼扯都随便,反正我和田田的感情不是你轻易挑拨得了的,真要调三斡四,当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使用疑兵之计恫吓,指望这样顾翼就不敢轻举妄动。
小狐狸机灵地探虚实:“你们关系很好吗?交往到哪种程度了?”
“………………”
“你跟她一起吃过饭吗?去没去过她家?”
“………………”
“你知道她最爱吃哪家拉面馆的拉面?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
“你们多久通一次电话?睡觉前会不会相互道晚安?”
顾翼化身刁钻记者不停追问,一个个问题犹如一块块碎石掷向孟想,打得他鼻青脸肿,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并非有革命烈士的强韧毅力,而是当真一无所知。田田对他来说是个谜,尽管他花了三年时间用七彩的颜色来粉刷这个谜,但剥离绚丽的涂料,里面仍是混沌不清的昏黑。这个叫顾翼的狡猾男人似乎早已摸清他的底细,将计就计戳穿彩色包装,让他陷入自取其辱的狼狈境地,不久焦躁地发作了。
“管你屁事!”
他在外强中干的状态下发火,声势全集中在这四个字上,有如好事小混混半夜砸烂店铺橱窗迅即转身逃窜,他吼完一嗓子也起身欲走。顾翼眼明身快地拦住,惫懒央告:“别生气嘛,我答应你就是了,以后绝不在田田跟前败坏你的声誉,安心して~”
那张比小白兔还纯良可爱的脸是架强大的过滤器,把对方震耳欲聋的懑愤冲击波弱化成一声无可奈何的怨叹。孟想眉头紧锁地想起一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名言:美貌是嚣张的资本,擅于运用这种资本的人都是优秀的经济学家。
面对眼前这皮厚如墙的经济学家,他在针锋相对失利后选择退避三舍,巧妙运用日式冷吐糟:“需要我说谢谢吗?”
顾翼更巧妙地将计就计再就计:“不用,请我吃顿饭就行啦。”,间隔两秒,配合着孟想的表情掉趣:“你不会这么小气,连顿便饭都舍不得请吧?”
孟想由撤退改为绥靖,平心静气说:“可以,但今天不行,我有事要办。”
“是去讨债?”
顾翼一语中的后假装失言:“对不起啊,刚才无意中听到你讲电话,被房东坑了对不对?唉,你一定遇到日本的小市民了,他们专门欺负老实人,宰起留学生更是一个比一个狠,中文里有个成语叫雁过拔毛,就是为他们量身订做的”
他的同情是聒噪的孪生兄弟,孟想听着烦躁,闭目塞听绕道而行,但去路再次受阻。顾翼温言劝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这样凭一时冲动找上门去,不仅讨不到公道还容易惹祸上身,不如让我帮你吧,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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