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似一如往昔地生活着,可事实上,因为这一根刺,邺言心里有了芥蒂,季泽骋的耐心也有限。两人的关系变得局促又僵硬。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得。
季泽骋在想,这段时间里他们是不是适当地分开一点距离比较好。可邺言却没有提让他搬回隔壁的要求,每天照旧早起为他做早饭,为他热好晚饭,提早放好洗澡水。
既然邺言什么也不说,季泽骋就得过且过,在邺言开口要求他搬出去前,假装相安无事地赖在这里。说好的“就算互相折磨,也不要放手”的约定如今居然一语成谶,倒成了厚脸皮的好借口。
打了几通电话,再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已是平日入睡的时间。
邺言早已上床休息去了。床头亮着一盏暗黄色的小灯,微弱的光照亮了上床的路。在看到邺言身边无比自然地留出一个空位时,季泽骋心里流过一阵暖流,既激动又不得不按捺住激动,他走去关了灯,迅速地爬上床拥住邺言。那是他的位置,邺言留给他的位置。
没有开暖气的房间,季泽骋从身到心都感觉暖洋洋的。
两人像往常一样默契地并排侧躺着。和往常不一样的是,邺言一碰到季泽骋伸来的手就不自在地向里头挪了挪。悄无声息中,季泽骋先是一动不动,然后紧跟其后,也跟着向里头挪去贴近邺言的背。等邺言退无可退几乎要掉下床时,才万分不自然地甩开季泽骋的碰触。
无声的夜里,听到季泽骋明显地叹了口气,翻滚回原来的位置。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分外可耻地怀念以前相拥入眠的日子。那食髓知味的感觉现在正绞磨着他,看的到却吃不到,真要命的难受。
“阿言……”
邺言仍缩在角落里,不搭理他。
季泽骋对着天花板,轻声说:“晚安。”
明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明晚也是他们约定要“回家”和父母团聚的日子。
难道他们两个就这样回去?这样闹着别扭回家?这岂不是让曾经的信誓旦旦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真是糟糕……
糟糕透了。
☆、Chapter97
不如意的不只是季泽骋和邺言。
武筑睡眼惺忪地醒来,已是次日的一大早。他恰好错过了上班的点,但是他一点也不着急,懒洋洋地与枕头温存了一会儿后,才抬起头眯着眼睛四处瞧了瞧。
“陈寰谨?”他咕哝了一声,打着哈欠走去洗漱。
在客厅外的阳台上,陈寰谨正坐在摇椅上翘着腿假寐。这是他一贯的休息方式,累了的时候喜欢吹着风阖眼小会儿。
武筑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晨的风带着冷飕飕的凉意直面吹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人清醒了几分。武筑背过身,倚靠在栏杆上。后面的一撮毛发翘起,他不在意地拿衣袖拨拨后脑勺,轻喊:“陈寰谨?我知道你醒着。”
陈寰谨睁开眼睛。对视上的瞬间,武筑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洁白净的牙齿。
“早。”武筑咧嘴笑着打招呼。
“你明明说过你什么都不会做的。”陈寰谨皱紧眉头说:“骗子。”
人无非是两种,吃硬不吃软,或是吃软不吃硬。
当武筑用不容违抗的强硬姿态开始桎梏他时,陈寰谨是可以拒绝的,可当武筑用极尽温柔的爱抚,像对待珍宝一样捧着他时,陈寰谨抗拒的手却犹豫了。
“我知道,是我欠你的。”黑夜里,陈寰谨说。
“你不欠我的。”武筑摸到陈寰谨的手,贴在嘴边亲吻。
陈寰谨抚着他的胡渣,不忍心地问:“你其实恨我,对不对?”
“恨?”有汗滴落,武筑咬紧牙挤入陈寰谨的身体,强势地霸占他的身心,在得到满足的同时,由衷地发出一声轻叹:“可能有过吧。但更多时候我爱你。”
黑夜的囹圄中,陈寰谨的眉头打成死结。
“刚刚我想通了一点事。”陈寰谨说。
“什么事?”武筑问。
“关于我自相矛盾的逻辑。我想我以后必须言行一致才可以。”陈寰谨说。
“哦?”武筑挑眉。
房内的手机响起,铃声越来越大,打破了这片刻。
“是我的。”武筑说着,走去房内,接起电话。
过了一会,武筑走出来,“我现在得去法院一趟。哦,对了,昨天保险诈骗案打得很成功,谢谢你提供的真假病检报告单的比对,帮了大忙。”
武筑之前缠他缠得那么紧,说什么“抛弃”之类的伤心话是其次,主要是想求他帮忙做报告单的对比,利用同情心的伎俩武筑耍得很熟练,所以陈寰谨总说,不要假装痴心一片。
陈寰谨冷笑了一声说:“下次还有这种事,你大可以找别人。你在医院里的熟人不只有我一个。”
“还有谁?陈院长还是你妈,张爱华医生?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不敢,可没熟到那份上。”武筑披上西装外套,熟练地快速打好领带:“肯定会被看出来是昨天的这一套。陈寰谨你还有别的领带可以借我吗?”
西装肯定是不行的,武筑的身材太高大了,就换个领带假装已经换过打扮了吧。
陈寰谨拿来另一条领带给他,武筑扯下的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我做了冷菜放冰箱,你要记得煮饭。昨天打扫客厅的时候,发现沙发底下掉了好多饼干屑,下次吃饼干的时候你要注意点,不然容易招来蚂蚁。别总是喝咖啡提神,也别总是看报告看过头忘了吃饭。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要锁好门。”
走到门口时,只听见陈寰谨说:“武筑,把你制造的垃圾带下楼。”
邺言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心不在焉了,哪想郭舂比她更过分。上课途中不仅频频出错,被提到问题时回答的也不够严谨,翻书翻到一半,她忽然找不到页码,焦虑地说:“对不起,我忘了。我看看课件是在哪一页。”
实在不巧,这节课是窦院长在旁听。下了课,邺言跟在窦院长身后,这次随机抽听就属郭舂表现最不佳。只听窦院长非常直接地表达了对郭舂教学质量的不满,语重心长地批评了她好一会。
回了办公室,郭舂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到下午开例会。
很不幸的是,例会上又挨了周主任的连环嘴炮。
“郭老师,开会前窦院长重点跟我提了你的情况。我说了多少次,你自己的心态要先摆正到教学上,学生才会以你为榜样。你看看你的心思都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上了,下一学期会有上头的领导下来检查,你就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学院转型期间,一点小差错都可能是致命的,你到底懂不懂事情的严重性?”
“我错了。”郭舂愧疚地说。
“我上次看见你盯着‘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视频盯了一上午,你说说,你到底在搞什么?这么喜欢听鸭叫?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邺言在一旁说:“可能是教学需要。”
“教学需要她学习鸭叫?你说才艺表演我还凑活着相信。郭老师,你已经是个老师,不要像个不懂事的学生一样让人操心。”
“对不起。”郭舂诚恳地说。
出了会议厅,郭舂垂头丧气地往办公室走去。
“发生什么事?”邺言追上去问,“你连你的‘爱情’都不踩底下了?”邺言指的是郭舂的高跟鞋。
郭舂曾比喻她脚下的高跟鞋是她爱情的象征。每次当她昂首挺胸走得欢快时,鞋子摩擦地面发出响亮的脆声,她解释,那是她奔向自己爱情的声音。
听到邺言的追问,郭舂勉强地笑笑没接话。
真不对劲。郭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没精打采过了,上一次还是在一年前刚失恋那会。这次情况好像更严重了一些,仔细想想郭舂是在圣诞节之后才变成这样的,不爱化妆了,不爱漂亮裙子了,不爱穿高跟了,走路变得慢吞吞的。最重要的是,没有一见面就欢快无比地喊“邺老师”。
少了她元气满满的招呼声,反而有点不习惯。邺言也不会拐弯抹角,便直接问:“后来和汤一瑞处得不好?”
郭舂扭过头,整张脸快哭了似的,“他说,他不喜欢女老师。”
“这么直接?”
“不,他说得挺委婉的,但我听懂了。难道我要转行?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职业的女人?”
“主要不是这个问题。”
郭舂扭过头去,丧气地说:“我知道,其实我都知道。”说完,“嘤嘤嘤”地啜泣着走得飞快。
这年的最后一天晚上,季泽骋从工地赶回来,和邺言一起坐车回父母家团聚。到家后,两人先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妹妹邺箴已经12岁,正在上小学六年级。邺言对这个妹妹的记忆鲜少,每次来家中多是看望妈妈,坐一会便走,很少与弟弟妹妹打照面。但邺言知道,全家对这唯一的女孩甚是疼爱,他二楼的房间变成了妹妹的公主房,邺言去看过一次后便再也不曾再踏入过那粉红的房间。说实话,他觉得有点可怕。
邺箴看到邺言很吃惊,吃惊得张开大大的嘴巴,又急忙用手捂住。邺言笑了一笑,有些不知所措,幸好他带了礼物来,正准备拿出来给妹妹。就被这个眼睛圆溜溜的女孩慌忙地拦腰抱住,邺箴说:“阿言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