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林天凌应该发现了吧,林安送了他上去再回来就会看到自己已经不再车里了。
也许,就在自己刚才在超市里换衣服时,已经追出来了。
思及此,林雨心中一根丝猛的绷紧,抽痛。
那人伤势还没有好利索,昨夜,那一层又一层的厚厚的绷带紧紧裹住了整个上身,触目惊心。
如果他执意出来寻找,那会不会把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又弄的严重起来,手术过后的缝合口会不会裂开,断掉的肋骨愈合处会不会又开缝。
忽然,林雨自嘲的笑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自己中了什么魔障,吃了什么药,染了什么病。
絮絮叨叨,磨磨唧唧,十足十一个小女儿姿态。
那个人,不会就这么倒下的,他就算是因为自己离开出来寻找,一定也会不顾及身子的,毕竟还有林安和他那几个朋友在一旁看护着他。
不会有事的,他平时就是一副永远不会生病的模样,宽厚的胸膛下,是一颗跳动平稳的心脏,让他的身体比任何人都要健康,都要强健。
所以,他会好起来的。
之后,寻不到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女子做妻子,生一个孩子,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到那时,自己再出来,他也许已经忘记了这些。
笑了笑,林雨觉得这样挺好的,对谁都好。
只是,翘起的嘴角,弯起的眉眼,怎么都挡不住那汹涌着扑来的窒息的痛感,让他身体里多余的水分直接从眼眶滴出,溅到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用力攥紧拳头,林雨逼着自己笑,裂开嘴角,低着头,对着大理石那几乎不能反射出影像的地面卖力笑着。
像个傻子,一边笑,一边阻止着那怎么也不愿意停止的水滴。
周围的人呼啦啦都站起身,前面已经开始检票,林雨眨了眨眼,站起来,随着这不断前进的大潮机械的迈着步子。
回头,乌鸦鸦一片,全是人头,陌生的人,陌生的气息,看不到尽头。
这次,那人是真的没有防备。自己是真的逃开了。
深深看了一眼候车厅的门口,林雨被人群簇拥着,不能自己的走了进去。
刚才拥挤的人潮等上了车分散开来并不算多,因为并不是什么节假日,而且去的地方也不属于发达的沿海城市,所以,林雨刚才买时就买到了卧铺票。
躺在最上面一层,抬头,就是白色塑料壳的车顶。
听着火车行驶时发出的机械的运转声,感受着那一起一伏的颠簸,林雨闭上眼睛。
下面床铺是一对母子,妈妈正教训着要拿出泡面吃的孩子。
对面上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也许是个生意人,一身风霜,疲惫的躺着,才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睡的香甜,并发出微微的鼾声。
外面过道里,几个旅客拿着杯子去接热水,来回脚步声声。
林雨安静的躺着,翻了个身,望向外面,火车已经来到郊区,高楼大厦不见了,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庄稼。
一切都很祥和,这种四处奔波的生活曾经是自己无比热切并向往的。
可,在这种丢弃下那个为了自己而受伤的人的情况下,林雨只觉得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自己心间反复抓挠,在他从医院离开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一直到现在,怎么样也不能摆脱。
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自己认为的所谓的自由,天地,旅途,风景。
而是,那张深邃冷凝,却又奇异的融合了世间最温柔的笑意的脸庞。
幽黑的眼睛里闪过靛蓝色光芒,间或点点星光,是那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放在他面前的纵容和疼爱,是此生此世都无法摆脱的刻入骨髓的相拥,是不容逃避的肢体交缠和彼此相融的拥抱。
一切,都在这些时日被打了一个深深的烙印,刻在每块肌肤,每个毛孔,每根血管。
忘不了,推不开,赶不走。
就像是梦魇般的存在。
林雨小声喊:林天凌。
第52章
行驶了十七个钟头后,终于来到终点站。
林雨下车后,没有歇息,直接坐上了开往这里下一级的乡镇的公交车。
又是两个多钟头的颠簸,路况不是太好,开始还是修好的沥青路,到后面拐了几个弯,就是一些长年累月压出来的土路。
下车后,已经是傍晚了,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又酸又麻。
走出车站大厅,眼前的建筑和道路,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有些破败。
风吹过去,地面堆积的厚厚的尘土被扬起,林雨朝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想找到一家旅馆凑合一晚。
尽管不是个繁华的小镇,可车站附近毕竟也算是个人来人往之地,林雨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一个白色灯箱竖着的招牌,恒顺旅馆。
很便宜,一个晚上才要十五元,还是带有线电视的单间。
林雨看着床上的白色被单边角处放着黄色,枕头套上也是被人枕多了,亮亮的一层油光。
叫来老板要换一套,结果不乐意。
叹口气,林雨摆摆手,说了一句算了。
一夜,几乎跟没有睡着一样,虽然在火车上是卧铺,可是睡的是很不踏实的,再加上在汽车上颠簸了接近三个钟头,累极,却怎么也睡不着。平躺着,尽量不闻那被单上发出的霉味和一股汗臭味混在一起的味道,林雨半梦半醒的想着,明天该去哪里,该如何生活。
一直到听到外面的鸡叫声,林雨就从床上坐起来,外面蒙蒙亮,估摸着也就是五六点钟,起身,洗漱完,背好自己的相机包就走出旅馆。
就这么坐在路边上,等着天大亮,路上行人开始多起来,林雨起身去到一家简陋的电话亭,买了一张详尽的乡镇地图。又买了几包面包和几根火腿肠,林雨跟那个大爷聊着,打探着这里的情况。
共有八个村庄,其中一个七岭村人口最少,地理位置也是最偏僻的,因为附近围绕着七座山岭,所以叫七岭,道路很难打通,只有一条简陋粗糙的土路,平常还好,一逢下雨下雪,几乎不能行走,成了那稀泥沼泽。
全村就上百户人家,才一千多人,而且里面的一些男人和年轻一些的能干活的几乎都出去打工了,里面剩下的就是一些妇女,老人和儿童。
老人絮叨着,里面有一所小学,可是原本的老师因为工资太少而离开,跑到镇里去教书了,好歹每月有七八百,在那里,每个月就是二三百,有时还发不出。
林雨听着,心一动,问了问老人,三天一辆去那里的车,一旦下雨,便推迟。
老人指着前面一个岔路口,那里是汽车的停靠点,什么时间开车,可以去那里询问。
林雨道谢后,直奔而去。
刚巧,今天有车,不过是下午才有,还要等好久,看着白色衬衫上一层淡淡尘土,林雨去到商场,买了几身替换的衣服和牙膏牙刷等一些必需品,又跑到路边一家小摊上吃了一碗牛肉拉面,看看刚才自己买的一个塑料的电子表,已经十二点多了,朝路口停车处走去。
因为去那里的人少,到下午两点,才坐了不过七八个人,司机看了看,收好票就开了车。
道路非常不好,车子开了半个小时而已,林雨就感觉到胃里开始翻腾,紧咬住舌尖,看着窗外的山坡和土路以及小块小块的田地,尽量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好在村庄并不远,一个小时就到了,林雨第一个奔下车,趴到路边就吐起来。
听着身后几人的笑声,小青年这么娇贵,哪里的人啊,怎么没见过,林雨掏出纸,擦了擦嘴角,又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对着他们笑了笑。
看准其中一个年龄大一些的老人直接说自己是上面派下来的教书的老师,让他带自己到学校里去,另外,住的地方要由他们村委来负责。
几人都是村里出去买东西的村民,看着林雨长的白白净净,说话礼貌又斯文,举止言谈中都是读书人的那股书卷气,而且年龄又不大,当下不光没有人怀疑,更是各个喜笑颜开,直嚷嚷着自己家里的孩子总算有老师可以教了。
林雨脸色略略有些红的听着他们夸赞自己的话,心里有些窘迫,但是他确实是真心想在这里留下来的,并一定会好好教孩子们。
来到村中,受到了村委会的热烈欢迎,林雨心中释然,坦荡荡的接受了那些人对他的感谢,心中愈加坚定,不负他们的期望。
当村长抽着大烟袋问他上面派他下来要教多久时,林雨随意说了一句,上面要先待一年,看看剩下情况,如果自己能适应就继续留下。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语,林雨也不曾想到,一年后,那人真的寻来,将他这句说完就飘散在这山村的空气中的话语贯彻了个绝对。
当夜,是住在村长家中的,那些人没有对他怀疑的,当他说出上面派他下来的文件在路上丢失时,几人连连摆手,说不用看,信得过,就算是骗人的,只要能教娃娃们书,也是来者不拒啊。
村长的老婆特意拿出了自己家里过年时新套好的棉被给林雨来用,松松软软的,厚实又轻巧。
躺在上面,林雨总算松了一口气,暂时,是不用为了住处和生活问题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