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堂看着他,非常非常认真又坚定的看着他。
陶修终于再次开口了:“那时候我从学校跑到这里来,然后这里,那里…”陶修伸手比划了一个大概的范围,“都是人,我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好像都认识我,他们给我让开了一条路,然后我看到我的父母躺在这里…”
陶修往脚下指了指,又有些不确定道:“也不一定是这里,我记得旁边有个白色的房子,现在也都被拆了…”
其实琴堂是记得的,他记得陶修低声又认真的跟他说自己过去的事情,也记得陶修带着哭腔问他“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但是当时他太痛苦了,他觉得自己承受着最多的痛苦,承受着几千年来的委屈和愤怒,所以他对于陶修的坦诚表现出了最不该表现的一面,他躲掉了,躲在了怀表里。
那时候的他却忘了,他的陶修才是最痛苦的啊。
第九十五章 (完结)
“…然后我就看着他们躺在那里,直到我被一个人拉走了,剩下的我就记不太清了…”陶修顿了顿,接着道,“我在大姨家过得挺不好的,他家没什么钱,我就主动辍了学…不过后来发现还是不行…所以我就走了…”
陶修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自己的刻意忘记,这些事他其实也记不太清了,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也有些茫然,好像就这样结束了,他的记忆里,从那个沉闷的午后开始的,几乎改变了他一生的大事,就这么寥寥几句画上了句号。
“没了。”陶修叹口气,“好像也没什么…比起你…”他还没说完就被走过来的琴堂按在了怀里。
“……”陶修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抱住了琴堂的腰。
“不要看!”“不要看…”“就是他,他就是唯一的儿子…”“太可怜了啊!”“对啊都死了…”“怎么这么可怜…”叽叽喳喳的声音变成了陶修脑子里虚幻的背景音乐,他在那一刻被掏空的心脏伴随着琴堂在他后背若有若无的轻抚下好像慢慢被填满了,这一个拥抱,他等了太久。
陶修无声的哭了出来。
……
赶在傍晚之前,他们到了隔壁村,找到了钟启的老屋子。
陶修带上了钥匙,两个人打开门的时候,扑面的灰尘呛的他们两个人一起咳嗽起来,陶修咳了半天才道:“糟了,忘了师父太久没来了!”琴堂拉着他进去,在墙上找到了开关,摁了摁,毫无反应。
“还没电。”琴堂补充道。
陶修:“……”
借着落日的光,他们俩想把卧室给收拾了一下,准备在这里将就一晚等着明天师父的解救,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卧室收拾到天黑都没弄好…最后只是勉强把床铺好了,房子里没电,所以两个人破天荒的七点没到就躺到了床上。
陶修给师父发了个信息,跟他说了声,然后就不怎么敢玩手机里,毕竟还要留着电量明天联系,然后两个人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发呆。
“陶修。”琴堂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
陶修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时候听到琴堂的声音,下意识的一抖,然后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了?”
“谢谢。”琴堂突然道。
陶修一愣,有些好笑的转过头去看他,尽管天色已暗,但是陶修仍然能感觉到琴堂看过来的视线,他顿了顿,突然起了坏心眼,伸手过去想过去捏住琴堂的鼻子,可是在黑暗中他又看不太清,直接捏住了琴堂的嘴。
……
陶修一顿,立刻想把手抽回来,琴堂闷闷的笑了一声,顺势把那只手抓住在嘴边亲了一口。
这么一来,气氛倒不那么严肃了,陶修抽了几下手拿不出来,索性就让他牵着了,然后他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有回答,于是后知后觉道:“没什么的…本来就是我答应说要帮你的…”
琴堂没再说话,而是放开了他的手,准确的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轻柔的亲了亲他的嘴唇。
“早点休息。”琴堂低声道。
陶修弯了弯嘴角:“晚安。”
十分钟后…
陶修&琴堂:“睡不着。”
刚说完两个人一顿,同时笑了出来。
陶修把手机抽出来看了一眼,刚刚八点,他把手机朝着琴堂的方向倾斜了一下,让他看了看时间。
“还很早啊。”琴堂喃喃道。
陶修突然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认真道:“我们出去玩吧。”
琴堂:“……”
最后两个人还真的出去玩了。
陶修拉着琴堂在没人的田间窄窄的小路上走路,他两只手张着维持着平衡走在前面,琴堂就微笑着跟在他后面,有时候琴堂在他身后捣乱,把他推到旁边的田里去,陶修就几步蹦着往旁边跳,一边跳一边责怪他“会踩到庄稼”,然后趁着他不注意再把他推下去。晚上的村子里几乎没有人了,家家户户亮着灯,仔细听似乎还能传来电视里的声音,间或有谁家的鸡或者狗叫上两声,寂静又安详。
他们甚至还摸到了离这个村挺远的一个学校,是一个小学。村里的小学管的没有那么严,晚上也一个人都没有,陶修和琴堂翻墙跑了进去,陶修让琴堂坐在某个开着门的班级里的座位上,自己则站在讲台上,撑着桌子遥遥的看着他,点名道:“琴堂同学,你起来回答问题。”
琴堂乖乖的站了起来,然后问道:“什么问题啊,陶老师。”
一直遮挡着月亮的云似乎突然散开来,清清冷冷的月光刺破了微凉的空气,顺着教室破旧斑白的墙,包裹住了陶修微微颤抖的手指。
“琴堂同学,你愿意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陶修紧张的握紧了手。
琴堂只楞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出来,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坚定过。
“我特别特别愿意。”
——
陶修第二天是在汽车轰鸣中醒来的,他翻身看了一眼手机,才六点不到,虽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但是着实有点早。他披了件衣服跑到窗边想看看这么早外面哪来的车,正好看到钟启拉开车门往下走。
咦?陶修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到了,准备出去打招呼。
然后车子的另一边门也打开了,陈宇达走了出来,而且非常自然的站到了钟启的身边,侧着身子似乎在跟他说什么,钟启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瞪了陈宇达一眼,陈宇达表情不变,反而伸手揽住了钟启的腰,笑着又说了几句,钟启没有挣脱开,敷衍的点了点头。
陈宇达这才松开了手。
陶修躲在房间里悄咪咪的看着。
“在看什么?”突然琴堂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啊!”陶修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谁他妈在老子房子里?”钟启听到里面的声音,骂了一句眼睛就横扫了过来。
陶修赶紧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这才避免了来自师父的辱骂攻击。
搬家果然是一项大工程,带着陈叔四个人收拾了一天才勉强把东西收拾好,钟启搬了一半就累的不行,找了个凳子就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陶修怕陈叔也累着,就把陈宇达也给拖了出去,另外找了个凳子放在了钟启旁边,钟启骂骂咧咧了一会倒是没赶他走。
一直快到下午五点他们才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好,钟启大发慈悲的让他们去歇会,自己和陈宇达两个人把东西往车子后备箱里面搬,陶修就拉着一条长板凳放在一边,和琴堂坐在旁边休息。
“弄完没啊?”钟启抱着一个拿塑料袋裹起来的电扇出来问道,还在屋子里面收拾东西的陈宇达应了一声:“还有一点!”
“磨磨蹭蹭!”钟启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把电风扇放进后备箱。
屋子里没有多少东西了,陶修休息够了准备再去帮陈叔搬点东西,没想到进了屋子看到陈叔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嘛。
“陈叔?”他喊了一声。
陈宇达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抬起手在脸上抹了抹转过身来道:“这里没什么东西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弄好了。”
陶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他总觉得陈叔当时眼眶通红,像是哭了一样。
陈叔出来的时候果然也没拿多少东西,拎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包,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箱,陶修都没见过,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倒是钟启先蹦了起来,冲了上去就要把陈宇达怀里的小木箱抢下来,陈叔脸色一变,二话不说直接塞到了后备箱里直接关上了后备箱锁了起来。
钟启:“……”
陈叔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钟启最后什么也没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而目睹了全程的陶修和琴堂:“……”
那个小木箱是什么呢?陶修在回去的路上想,因为车子晃悠的很,陶修索性把脑袋都靠在琴堂身上,到最后晃的他脑袋昏昏,困得不行,在他最后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小木箱了。
他记得师父有段时间是非常宝贝那个小木箱的,经常晚上都会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但是不给他碰。直到有一天,师父好像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木箱了,原来是早就被收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