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川听到他的声音眼神抖了抖,慢慢聚焦起来,恢复了之前的清明,他有些调笑的看着陶修,挑眉道:“叫我干什么?害怕啊?”陶修听到他惯常的语气才松了一口气,他几步走上前去,着急道:“钟灵不见了,我们要去找她吗?”
岱川扭过头看着眼前葱郁的森林,慢慢的握紧了拳头,压住了内心的焦躁,他轻轻笑了声:“你不想先见见琴堂?”
“可是…”可是如果不找到钟灵,琴堂也会有危险的啊…陶修这句话没说完,他看着岱川看向树林悠远的眼神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好吧,我们先去找琴堂。”陶修小声的重复了一句。
他有点害怕。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情,他当然想见琴堂,这几天只要闭上眼睛,陶修都能想起他,琴堂站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看着他,他的身体似乎又变成了他们刚见时候的样子,脸部溃烂,缺胳膊少腿,陶修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怖又可怜的鬼。琴堂就站在黑暗里,不前进不后退,他刚刚好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黑暗里,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好像这样就可以藏得住隐瞒在心里的痛苦。
恰恰是因为这种痛苦,将琴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钟灵说琴堂毁掉了金家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是相信的。陶修还记得琴堂那双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收紧时的的感觉,他还记得琴堂眼神里的固执和愤怒,陶修相信那个时候琴堂是真的想要杀他,但是……他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陶修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他看向岱川:“走吧,我们去见他。”
岱川先一步走了出去。
如果是许丛丛的话,他会发现这里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山上的树木少了很多,多了许多被砍伐留下的树桩,有的地方则干脆被砍了干净,像是山体上的一道疤,岱川对这些好像看不见似的,他带着陶修在山林里穿梭,很快转过了一片树林,看到了一条不算很宽的小河,还有河对岸的空地。
然后陶修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琴堂从空地上走来,拎着一个木桶,蹲在了那小河边,弯腰用木桶在河里装了一桶水,然后把小木桶拎了起来。
一个完整的琴堂。
“这是……”陶修转过头想问岱川是怎么回事。
突然河对岸的琴堂看到了他,手里的木桶一松,砸到了地上,木桶里的水全都洒了出来,可是琴堂压根看也没看,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陶修,过了好一会,琴堂才有些激动似的朝他挥了挥手,还没等陶修回应,琴堂直接跳进了河里,陶修吓了一跳,赶紧从树林里跑了出去,往河边跑了过去。
小河不算宽,陶修跑到河边的时候,琴堂也已经游了过来,正手脚并用的上岸,陶修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去拉他。
琴堂是靠自己爬上岸的,他站了起来,站在了陶修的面前,他也没有动。
陶修近乎贪婪的看着琴堂的脸,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一切,琴堂好像一点也没有变,那个黑暗中支离破碎的琴堂好像就是一场梦,他的琴堂还完完整的站在他的面前。
陶修一时间百感交集,居然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他没有哭出来,因为琴堂先落了泪。
琴堂带着犹豫又坚决的表情走过来把他抱进了怀里,陶修不知道他的脸上还能出现这么矛盾的表情,他刚想说什么,琴堂在他的肩膀上低声的哽咽了起来。
……
等到陶修突然想起来岱川,然后把琴堂推开之后,两个眼睛通红的兔子面面相觑。
岱川不见了,陶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去干了什么,但是现在他把自己留在了这个地方,一定是有他的用意,陶修给自己找借口,所以他是可以留在这里的,是可以留在琴堂身边的。
“你怎么在这?”最后是琴堂先了口。
陶修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勉强说了一句来看看你。
琴堂恍然的点点头,然后带着高兴的表情拉着他的手道:“我带你去我家。”
家?
陶修有点奇怪,琴堂在这里才几天,就有了家?
但是所有的疑问都应该有个解答,所以陶修跟着琴堂一起游过了小河,琴堂走之前还没忘拎上了一桶水。
走了一会,空地上出现了一座大宅,格格不入的一座大宅。
陶修瞳孔微缩,抓着琴堂手臂的双手下意识攒紧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在这里工作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这里遇到了琴堂。
这是金家大宅。
第七十八章
陶修突然看到这个宅子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里,这里似乎是所有事情的终结,所有疑问的答案,但是那些事情被层层历史所阻隔,无论是如何探寻,都无法真正还原当年的真相。
“你怎么停下了?”琴堂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回过头来问道。
陶修眯着眼睛盯着琴堂看了好一会,他的心里疑问太多了,或许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失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个所谓的金家大宅,为什么琴堂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琴堂身上的伤好像全都消失了一样,明明岱川说过这里只能暂且维持他的生命,并没有帮助他恢复的作用,陶修认为岱川没有欺骗他的必要。
这样看来的话,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很值得怀疑了。
琴堂看了他好一会,终于泄了气似的回到他的身边,拉起了他的手,低声道:“不要害怕。”
陶修震惊的看向琴堂。
可是琴堂已经没有看他了,他拽着陶修一步步走向了大宅。
走近之后,陶修看到了那宅邸上书“金府”两个大字的牌匾,他瞳孔缩了缩,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作罢,跟着琴堂的脚步进了宅子。
进去之后陶修才有些惊讶的发现宅子里的建筑和他记忆中的有很大的差别,除了具体的建筑格局差不多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不太一样的,这时候陶修才相信他工作的那个地方是经过多次翻建之后的了,但是奇怪的是,陶修对于这里的景色一直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似的。
琴堂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沉默的拉着陶修走到了一个类似厨房的地方,把装满水的木桶放下,然后自己进去了厨房收拾去了。
陶修站在门口盯着琴堂的背影看了许久,半晌他还是决定四处看看。
也是托格局差不多的福,陶修很快就摸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看了一眼厨房里还在忙碌的琴堂,自己则顺着旁边的石板路四处查看起来。
非常真实,这是陶修唯一的感觉,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似乎都是真的,那琴堂也是真的吗?陶修在心里问自己。
突然陶修发现了一个悚然的事实,为什么从他们进来之后,没有碰到过任何一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陶修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琴堂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头来,琴堂似乎已经忙完了,正站在他的身后含笑着看着他,陶修对于这种一惊一乍的环节厌恶许久,他突然烦躁起来,为什么一切都好像仍然被蒙在层层迷雾中?为什么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还是像个傻子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陶修猛地抬头恶狠狠的盯着琴堂,“这里到底是哪里?这里除了你其他人呢?!”
陶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突然如其来的怒气,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否还有其他人,但是那些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在他的心头萦绕许久,再不说出来他觉得自己都要被逼疯了。
琴堂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站在陶修的对面,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又难过的表情,但是那种表情一闪而过,琴堂深呼了一口气,笑了笑道:“我是琴堂,这里是曾经的金府,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至于其他人…”琴堂顿了顿,然后小声道,“他们在后面做事。”
“做事?做什么事?”陶修追问道。
琴堂没有再隐瞒,他低声道:“跟我来。”说完再没看陶修一眼,先一步转身走了。
陶修追了上去。
绕过后花园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这里对于陶修来说比较陌生,应该是之后被拆除的部分,所以陶修也没有见过,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空气中传来了一种奇特的气味,混杂着泥土和另外一种奇怪的焦味。
琴堂很明显也闻到了,他脚步停了停,然后他回过头来对着陶修笑了笑:“就在前面了。”
真是一个看起来像哭一样的笑容,陶修莫名其妙的想,他抬起脚刚准备走,突然正前方传来了一声惨烈的尖叫!
“啊!!!”然后那声尖叫就好像被立刻掐住了,消失了,空气中焦味更甚。
陶修惊恐的盯着前方,又看了看琴堂,他突然不想往前走了。
琴堂叹了口气,牵起了陶修的手,转身过来给了陶修一个拥抱。“不要怕。”琴堂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想知道的,我都给你看。”
……
陶修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的攥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琴堂在后面揽住他的腰帮助他维持平衡,然后一一指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