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影来)

　　他紧紧按着腹部，大口的喘气，告诉自己，很快就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要打点滴，卧床休息，吃流食。好在顾珩这个房间是走廊最后一间，只有他一个人，病房里也清净，他带了一本书来，却头昏脑热总也看不下去，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被窝里，眯着眼睛翻手机，从他和刘远的第一条短信开始往后翻。
　　认识近一年，那么多短信他一直舍不得删，手机早就储存不下了，他便去买了一个大容量的内存卡。
　　顾珩不太懂手机，那时候是数码店的老板手把手教他备份短信。把几百兆的甜言蜜语和两人互相吐露的秘密心事一点点转存到另一张卡上。
　　这些事顾珩从来没好意思说过。
　　他边往后翻边想着小远的样子，生病的时候格外想他，想依赖他，想他外套里包裹着的味道，想握一握他粗糙却温暖的手掌。
　　顾珩往被窝里又缩了一寸，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把刘远的号码调了出来，想打给他。
　　终究还是没按下去，犹犹豫豫，就这么握着手机睡着了。
　　“四零九的病人，该量体温了。”
　　顾珩睁开一条眼缝，呼吸滚烫。
　　“哟，你这手不能放被窝里，还打着点滴呢，别压着输液管了。”护士走到床前，把顾珩的胳膊拽了出来，在他腋窝下面夹了个温度计。
　　水……想喝水……
　　顾珩气若游丝，喉咙干到发不出声，头却昏沉沉的直陷入睡眠，嘴巴微张着，不断做出一个口型。
　　水……
　　脚步声渐行渐远，护士离开了。
　　咔嚓一声关门，顾珩的心里一空，昏天黑地之中更加绝望了，他侧躺了一会儿，还是挣了眼，强迫自己使出力气，废力地伸出发颤的手，举起杯子一看。
　　空的。
　　他跌跌撞撞下了地，到了杯凉水，咕噜噜地灌下去，然后又跌回病床上，如同一个婴儿般蜷缩起身体，继续睡了。
　　这一觉做了好多梦，先是梦到自己走在学校路上，碰到了小远，可是他却对自己熟视无睹，和同学谈笑风生着与自己擦肩而过。顾珩疑惑地回过头，想开口叫他名字，转身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校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家的客厅。傍晚的阳光照在沙发上，一位老人正端庄地坐着，眼底里是温和的笑意，两手交叠，手背的皮肤如同纸一样皱。
　　奶奶……？
　　顾珩迷迷糊糊地看着。
　　原来，奶奶还在啊。
　　怪不得小远不认识自己。
　　“阿珩。”老人慈祥地笑，眼角挤出金色的纹路。
　　顾珩一愣，张了张口，有好多想说的话，他想告诉奶奶，这一年他去了过多地方，看了夏天的树，看了青海湖的碧波，看到了秋天叶子的经脉，看到了窗上结的冰花，他也找到了一个人，每天为那个人做饭，他过的很好，他想……如果奶奶能同意的话，他想一直和那个人在一起。不，如果不同意，他也……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那就当，就当没自己这个孙子了吧！……
　　“奶奶……”顾珩的眼角微湿，想说的话还没想好从哪句开头，只觉得腹部一阵阵刺痛，痛得他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源源地发散进鼻腔，顾珩越来越看不清了，卧室里画面正在消退，残阳渐隐，他赶紧叫了一声。
　　“奶奶——”
　　随后心一急，终于说了句真正想说的话。
　　“我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还是那句话，顾老师是隐忍的代名词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四零九的病人退烧了吗？”
　　护士站里，两个女护士正边配药边聊天。
　　“还没呢。刚量的，三十八度。”
　　“还没退？三天了吧？”
　　“是啊，看他怪难受的，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一会儿我再去一趟吧。”
　　“对啊……这人怎么会一个人呢？真是奇怪。”
　　与此同时，刘远正在顾珩家给凤尾鱼投食，水面上浮着几粒棕色的颗粒，几条鱼窜上来，张开嘴尽数吸入，傻得冒泡。
　　刘远看着正乐，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接起来就听那边娇气地哀嚎了一句“刘远哥哥。”
　　“啊？怎么了？”
　　“我在医院呢。”
　　“在医院干嘛？”
　　“早上把脚扭了，疼死了！现在只能在床上待着，还要听我爸打电话来唠叨，太烦了。”
　　“小可怜儿哟……”刘远一边漫不经心地安慰，一边往鱼缸里又丢了几颗鱼食。随后又笑了，别的不说，被自家老爸唠叨这件事刘远是太能感同身受了。
　　“刘远哥哥，你能来看我么？我现在一个人……好饿啊。”
　　“少来了啊。”刘远搓搓手上碰了鱼食的灰，夹着电话道，“你一个大少爷，你爸还能让你饿着？不得轮着有人送饭？”
　　“你真的冤枉我了，那个医生不知道跟我爸说什么了，现在让陈叔来监督我，只让我吃医院的配餐。”
　　“你是怎么扭的？”
　　“别提了！讲了你肯定要笑话我了，等你来了再告诉你吧。还有，我想吃提拉米苏，长熙路那家的，你买给我吧，医院地址我一会儿给你。”
　　“你倒安排得挺美的。啊？”
　　“嘿嘿。”
　　“得了，等着吧。我搞定完这张画过去看你。”
　　顾珩不在，刘远也没事做，心想着干脆去会会小朋友，画了几张习作以后，难得有了闲情雅致，跑去买了提拉米苏，拎着到了医院。
　　“四零九，四零九……”刘远边走边嘀咕，走廊里静悄悄的，脚步声被放大。
　　“哎，四零九，在这儿……”刘远停下来，换了个手拿提拉米苏，刚准备开门，兜里的电话响了。
　　铃声回荡在寂静的走廊，十分刺耳，刘远赶紧接了起来。
　　“来没来啊，我都快等死了……”
　　“你猜我在哪儿呢？”刘远起了逗他的心，压低声音笑道。
　　“哪儿？”
　　“我可就在四零九的门口啊，你说句好听的，我就进去。”说罢面上扬起笑容，手伸去准备按下门锁。
　　“什么？四零九？你走错了吧！你这个大傻瓜！”
　　“啊？”刘远的手停了。
　　“我说，我在五零九啊！白痴哥哥。”
　　“啧……那是我听错了？好好，等着吧，我现在上去。”
　　手又从门把上落了下来。
　　就说么，刚刚路过听护士说四零九的在发烧，自己还纳闷摔个跤怎么会发烧？
　　原来是走错了。
　　这小兔崽子，尽折腾人。刘远边想着边三步并两步地窜上台阶，直奔五楼。
　　“总算来了你。”
　　“嗯。”刘远关了门走进去，见陆曦正坐在半落地窗前的病床上，睁着大眼看他，眼仁通透，病厌又像个有趣的小动物。
　　“下边都是普通病房。”
　　“……还好我没进去，不然可就丢人了。”刘远坐在他病床前的凳子上，抬眼见陆曦正仔细看着自己，便挑着眉跟他对视起来。
　　两人跟互相比试较量一般，对着看了好久，谁也没动，也没说话。过了会儿陆曦终于破功了，笑出来道：“刘远哥哥，好几个月没见了，怪想你的。”
　　“不是有在发短信么。”
　　“发短信又见不到你本尊。”
　　“我今天要是不来呢？”
　　“你要是不来，我打电话给刘伯伯，他肯定要你来看我。”
　　“行啊你，我就料到你有这手。”刘远拿起桌上的水壶，往杯子里边倒水边慢悠悠道：“有一点得跟你说清楚了，我是自愿来看你的，但凡是我不愿意做的，就算我老子逼我也没用。”
　　陆曦眼珠一转，撑着床沿凑过去笑道：“嘿嘿，这我知道，谁能逼得动你呢，刘远哥哥。我是开玩笑的。”
　　刘远将水壶放回桌上，把热气腾腾的杯子递过去道，“喝杯水。”
　　“你真好啊。”陆曦捧着杯子，感叹道：“你女朋友太幸福了。”
　　刘远回头瞪他了一眼，目光警告他不许再说。
　　“干嘛，连羡慕都不行了？刘远哥哥，给我看看嫂子的照片呗，我都还没看过呢。”
　　“没有。”
　　“怎么可能！”
　　“小孩子别管这些事。”
　　“我只比你小一岁呢。”
　　“我就是不想给你看，怎么了？”刘远笑着看他，“你个小间谍，我可不敢什么都让你知道。”
　　陆曦气鼓鼓地坐回去，一言不发。刘远趁他不说话，仔细看了他一下，他生得并不女气，骨架关节粗大，是个规规矩矩的男孩子，只是五官还没长开，看起来正处于于高中生那个青春又稚嫩的阶段。
　　“看我做什么？”陆曦察觉到了，侧过头瞪大眼问他。
　　刘远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低头把提拉米苏的袋子解开道：“还吃不吃了你？非让我去买。”
　　“吃，肯定要吃的，对了，我刚才想起来，我朋友告诉我，那个长熙路上新开了家餐厅，做淮扬菜的，听说很有名。”
　　淮扬菜？
　　刘远转了转眼珠，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叫‘水域人家’？我还想问你呢，路过的时候看见没？开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