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没过多久，汽车就开进了L县城城区。几年过去，这个小县城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马路两边那些老旧的住宅楼渐渐被一些新式小区所替代，曾经这个他们无比熟悉的小县城居然也会变得如此的陌生。
修齐靠着导航才勉强找到了那个酒店，停好车之后，江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伸手推开车门，朝着修齐笑了一下：“走吧。”
修齐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即使他们关系如此亲近，他都没能从那张脸上看见一丁点的不适。
两个人从停车场一路朝着酒店门口走去，江沅突然拉了修齐一把：“你现在心情还好吧？”
修齐愣了几秒，这话应该是自己问的吧？然后他就顺着江沅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酒店门口穿着黑色西装跟周晟一起迎宾的穆予。
修齐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从听说周晟要结婚他就一直在担心江沅，以至于居然忘了穆予跟周晟的关系一直好得很，这种日子他不可能不出现。修齐微微侧开脸，笑了一下：“再不好也不会比你惨了吧。”
江沅轻笑了一声：“也是。”话落，就大步向前走去。
周晟还是一副高高大大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站在门口微笑着朝来往的宾客打招呼，直到他的视线落到江沅身上，那脸上的笑意登时散的无影踪，简直连眼眶都红了起来，眼角眉梢散发出来的那种难过让修齐都不忍心再看。
他微微侧头，低声问江沅：“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江沅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平静地回道：“八年前，我们分手那天。”
修齐将视线转回到周晟脸上，他无法想象这八年的时间，这个男人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度过的。江沅那个人，太狠了，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喜欢的人。
这一刻他突然就觉得，或许真的像江沅所说，这样也好，最起码对彼此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江沅的每一步都格外的稳，而周晟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直到这个人一路走到面前，才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丁点的笑意，朝江沅伸出手：“你来了。”
“嗯。”江沅应了一声，他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那只曾经无数次的将他抱在怀里的宽大的手掌，表情终于有片刻的凝滞，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那只手上，开口：“恭喜了。”
修齐觉得自己要是周晟简直能立刻哭出来，他不敢去看周晟的表情，稍微向旁边转了一下视线，就跟穆予对上了目光，又急忙收回了视线，朝着周晟笑了一下：“恭喜了啊。”
周晟这才将注意力从江沅身上完全挪开，看见修齐的那一刻他眼底微微闪过一丝讶异，下意识地就扭头去看身边的穆予，而后才笑道：“谢谢了。其实我本来就是想小范围的办个酒席，过去的老同学老朋友都没好意思邀请，倒是麻烦你大老远过来了。”
“应该的。”修齐笑了一下，“是我太懒了，这些年也没怎么跟老同学联系。”
大概是因为有修齐在场，周晟的情绪居然稳定了下来，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那进去坐吧，今天宾客太多，招待不周还请别介意。”
修齐笑了笑，伸手拉了一下江沅的衣袖，下意识地忽略了那道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大步进了大厅。
如周晟所说他并没有请过去的老朋友老同学，最起码修齐目之所及，连一个熟人都没有看见。他们选了靠近门口远离主宾席的一桌坐了下来，江沅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上来回滚动的婚纱照，便低下头来开始玩手机。
直到周围的座位慢慢坐满，司仪宣布婚礼开始，江沅才收了手机，慢慢地抬起头。
这是一场最简单也最俗套的婚礼，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周晟的胳膊，穿过长长的T台，慢慢地走上舞台，站在聚光灯之下。舞台的斜对面摆着几张椅子，上面坐着双方家长，其中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从两位新人出场开始就控制不住情绪掩面哭泣，修齐有些麻木的想，大概她心底最后的那块大石块终于可以落地了。
一直一动不动地江沅突然伸手在衣服口袋里摸了一圈，然后朝着修齐低声道：“我出去抽一根烟。”
修齐愣了一秒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音箱里面传来司仪放大后的声音：“新郎周晟，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美丽的新娘，无论今后疾病健康、贫穷富贵、环境的改变，都用自己的一生去钟爱她、关爱她？”
江沅捏着烟的手微微颤抖，突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修齐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舞台，他看见周晟盯着门口的位置看了两秒，然后微微闭了闭眼，对着麦克风郑重的回答道：“我愿意。”
尘埃落定。
修齐的脑海之中只浮现出这四个字，当日他看着他们两个恩爱，然后又看着他们两个分开，到现在，又看着周晟终于放下了过往的种种，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从此以后他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江沅的男人，他变成了别人的丈夫，还会成为别人的父亲，像天下大多的男人一样，平淡却幸福。
人或许总要为了生活而做出一些妥协，可是谁又知道这些妥协会不会成为一个崭新的人生的开始，或许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但总有些东西会慢慢遗忘，有些一直陪在身边的人或事会变得愈来愈不可或缺。
这样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修齐最后看了一眼舞台上的新人，慢慢地站了起来，溜出了大厅，然后就看见蹲在酒店门外抽烟的江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对方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江沅突然按熄了手里的香烟，回过头没事人一样开口：“把车钥匙借我，我要替我爸去看一个他住院的老朋友。”
修齐把车钥匙递给江沅，回头看了一眼酒店的大门，站在这里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喧嚣的声音：“你还要再进去看一眼吗？”
江沅把钥匙攥紧在掌心，慢慢地摇了摇头：“这个句号我已经画好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修齐低低地叹了口气：“也好。”
江沅拿着钥匙离开了，修齐站在酒店门口沉默了一会，他是陪江沅来参加婚礼的，现在江沅离开了，他也没有什么再进去的必要了，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他不该见到的人。
修齐低着头看了会脚面，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离一中很近了，他以前一直逃避着不肯回来，这次既然回来了，那就不然趁这个机会，再去那里看看。
毕竟那里也是休祁跟牧屿感情开始的地方。
第17章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修齐摘掉了一直戴在脸上的墨镜，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音乐声将他与喧嚣的街道隔绝开来。
L县城并不大，从酒店出来走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一中的大门。今天尽管是周六，但一中的学生们还在上课，电动的推拉门将学校封闭的格外严实。修齐站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下，便凑近了传达室的窗口，看门的大爷早已换成了陌生的面孔，看见修齐探头过来，开口道：“干什么的？”
“大爷，我以前是一中的学生，好久没回来了，想进去看看。”修齐摘下一只耳机，道。
大爷打量了他一会，大概把他当成怀念母校的大学生，点了点头：“别打扰学生上课。”
“谢谢大爷。”修齐推开了侧面的小门，时隔多年，再次走进了一中的校园。
原本蓝色的教学楼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涂了漆变成了充满活力的橙色，正对校门的高三教学楼前安装了一条LED电子显示屏，正显示着他总也记不住的校训。
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发生了点滴的变化，但又跟记忆里的场景慢慢地重合。修齐看着那条校训默默地读了一遍，然后绕过高三楼，从侧面走向了操场。
总是尘土飞扬，下雨天又都是水坑的操场在他们毕业的那年就铺上了深棕色的塑胶跑道，配上绿色的人工草皮，跟橙黄色的教学楼意外的和谐。
修齐记得自己当时还跟穆予感慨，他们这届永远赶不上好时候。
穆予……他就知道，只要自己回到这里，只要那些回忆铺天盖地而来，他就没法控制自己想起穆予。修齐微微向左边侧过头，看向篮球场，原本深色的水泥上也喷上了蓝色的漆，重新画过线，看起来倒是仔细修整过的样子。但稍稍靠近就能看见，绿色的篮球架已经掉了漆，地上还有没来得及打扫的尘土，还有不知道哪个马大哈学生大概急急忙忙就去上课，将黑白相间的帽子孤零零地留在了球架上。
球场边的树荫下却没怎么变化，当年的小树已经枝繁叶茂，不知道岁数的双杠已经斑驳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修齐慢慢走近，伸手在双杠上摸了一下，大概是因为阴天，微凉的温度让修齐立刻缩回了手，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篮球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篮球场的侧面就是高一的教学楼，这是整个一中最老旧的一栋楼，尽管外表看起来跟其他几栋楼没有什么区别，但走进去，昏暗的走廊，喷着绿漆的墙壁。修齐在一楼大厅站了一会，却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再向上走一步，便慢慢地退了出来，仰起头朝楼上的一扇扇窗户望去，然后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曾经上过课的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