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没被拉上，窗外的霓虹灯光自然而然地泻了进来。乔连见这才发现，从公寓楼这边的窗户看过去，对面就是高耸入云的乔氏大楼。大楼外的广告牌交替闪烁着迷幻的光芒。
顾荀泽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并为乔连见拿了一双拖鞋来。
顾荀泽一直都是一个生活自律的人，屋内的摆设全都井井有条，整齐得不像话。
他的生活习惯和几年前一样，一成不变。
“你回来，有多久了？”乔连见望着这陌生的格局，发问道。
“大概有一年了吧。”顾荀泽从抽屉里拿出了两个崭新的杯子，清洗干净，倒了两杯苏打水。
“一年了……”乔连见喃喃，“这一年来，你离我那么近，但是却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语尾微扬，像是发问的语气。但这问题的答案，他的心中已经明了。
顾荀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避开了目光，不敢去看乔连见。
乔连见主动从他手上拿过一杯水，咕嘟咕嘟就喝下了半杯。
他这几年一直在等顾荀泽的一个解释，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心中虽然空落落的，但他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顾荀泽握着手中的杯子，半晌后，问道：“要去洗澡吗？热水已经烧好了。”
“好。”乔连见欣然道。
乔连见带着顾荀泽给他的浴袍，走进了浴室。
浴室内干净整洁，看起来一丝污垢也没有。
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摆放整齐。
乔连见打开喷头，温热的水朝着他倾洒下来，浇得他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他的视线所到之处一片朦胧。
雾气升腾着，将他整个人温柔地笼罩其中。而他就呆站在那里，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
镜面也变得模糊，只能映出他大致的身影。
许久之后，他才裹上浴袍，从浴室内走了出来。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不断地滴落，地上连成一片水渍，反射着光芒。
顾荀泽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悠闲地玩着手中的平板。
乔连见拿了一条干毛巾，擦着头发，站在门口处静静看着顾荀泽。
一时间格外的安静，但却是令人安心的氛围。
许久，顾荀泽才从平板中抬起头来，注意到了乔连见。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乔连见脸上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不少。
他穿着宽松的睡袍，整个人歪靠在门边，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领口微微敞开，呈现出柔和的线条，更显性感。如若再往下稍微扯开一点，就可以看见漂亮诱人的锁骨。
顾荀泽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说：“洗好了？”
“嗯。”乔连见应答道。
他走了过来，坐在了床的另一边。但却仍有意无意地与顾荀泽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床头的灯年久失修，光芒黯淡，跳跃不定。橘色的暖光覆盖在乔连见的侧脸上，将他固有的冷漠渐渐融化，变得有人情味了。
而顾荀泽的心也随着跳动的光芒，悸动起来。
乔连见侧躺下来，关掉了床头的灯。
整个空间顿时就暗下来了几分。
顾荀泽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看着乔连见的背影，轻声问道：“要睡了吗？”
乔连见的声音软糯：“还没，有什么事吗？”
顾荀泽喋喋不休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那时候我们也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每次都是聊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困到不行。你那个时候特别粘人，不跟我在一起就睡不着……”
顾荀泽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许久后，他问：“你现在……还会这样吗？”
“我们都长大了，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乔连见没头没脑地回答道。
顾荀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是啊，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笑着，只觉得有点心酸。
嘴角僵硬，竟再不能维持那个向上弯曲的弧度。
室内沉寂了很久，乔连见那边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但是从始至终，他没有转过身来看顾荀泽一眼。
顾荀泽也关掉了自己这边的灯，躺了下去。
他看着天花板，没有光，再怎么看也是模糊一片。
一切的一切，像是离自己很近，却又很远。
顾荀泽大着胆子，朝乔连见凑近了几分，鼻尖紧贴着乔连见的后背。
乔连见身上洗发水的清香渐渐包裹住他，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乔连见身体的每一次颤动。
但他再也不敢靠近了，这个距离，已经令他满足。
小的时候，乔连见会转过身来抱住他。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就像是永远不会分开。
他呼吸着乔连见吐出来的气息，乔连见呼吸着他吐出来的气息。
呼吸交缠，亲密无间。
可是如今，是他亲手毁掉这段关系。他没有资格再索取更多。
乔连见能在他的身边，愿意同他说一两句话，不再怨恨他。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第二天一早，乔连见按响了祁临家的门铃。
半分钟之后，祁临睡眼朦胧地来开了门。
他仍打着哈欠，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
他看着眼前的乔连见以及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这是什么阵仗！？
乔连见毫不客气地推开祁临，走了进来。而那群保镖模样的人，还停留在原地待命。
乔连见环顾四周，简洁有力道：“小睦呢？我来接他回家。”
祁临清醒了不少，回答道：“他还在睡觉。”
乔连见果断道：“那就叫醒。”
“他已经很久没休息好了，让他多睡一会吧。”
乔连见似笑非笑地看向祁临，恳切地评价道：“祁先生，你还是像以往一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态度比较适合你。”
语毕，他也不等祁临的回答，大步走进卧室。
陆修睦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还在念小学。那时候他们一家人感情和睦，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那天他放学回家，手中拿着一张被揉皱的广告单，兴奋异常。
父亲好不容易有空与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一家人难得齐聚一堂。
父亲和母亲正在厨房忙碌，他把鞋子随意地扔在一边，跑去厨房观看。
母亲正在弄南瓜馅饼，看见他，笑得灿烂：“小睦，回来啦？今天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啊？快去洗把手，要吃饭了。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
他将手中的广告单摊平，兴致勃勃地拿给他们看：“爸爸妈妈，你看，这上面写着这周末有个家庭亲子活动！是去野营！我好想去啊，你们能不能陪我？”
母亲接过广告单，略有些为难：“可是小睦啊……你爸爸这周末要出差……”
他刚要难过地低下头，父亲就插嘴道：“哎呀，有什么关系嘛，这次出差不是很重要，推掉就好了。”
母亲惊讶道：“可……”
父亲笑着道：“小睦难得向我们提出要求，我们就满足他一下吧。”
他欣喜到眼睛都在发光，扑上去抱住他们：“爸爸和妈妈对我最好了！”
用过丰盛的晚餐之后，他们又一起看了一会电视，到了时间，母亲催促他去睡觉：“快点去睡，不然明天起来的时候没有精神，还怎么去野营？”
他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视：“妈妈，你到点了可一定要记得叫醒我。”
母亲笑得柔婉可人：“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叫，你可要立马起来哦。”
他立马保证道：“嗯！腾地一下就爬起来！绝不拖泥带水！”
“晚安。”父亲和母亲一齐对他道。
“晚安。”他走回了房间，乖乖躺好。但却一直盯着天花板，兴奋地睡不着。
在记忆中，他们一家人一起参加这样有趣的活动，还是第一次。
明天的野营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他一直在幻想，想着想着，觉得有些累了，昏昏欲睡。
他换了个姿势，合上眼睛，嘴角凝固成一个微笑。
明天，妈妈可要早点把我叫醒啊……
他这么想着，进入了梦乡。
“小睦……小睦……”
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呼唤越来越清晰，陆修睦蓦地睁眼。
像是刚从沉重的梦境中惊醒，他浑身都是冷汗。
是……是母亲来叫醒自己了吗？
他努力地试图看清眼前这张模糊的人脸，但却怎么也分辨不出。
“小睦……？”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才清晰地呈现出来。
他几乎要分不清自己所处的空间是现实还是幻境。
呼喊他的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乔连见。
他的哥哥，乔连见。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梦里的温馨场景，全部都是虚假的。
他的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了。不留一丝余地的……被毁灭了。
他所期望的美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乔连见那张俊秀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小睦，醒醒，我来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