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的呼吸有如此起彼伏的海浪声。
令陆修睦格外的安心。
他卷起自己的袖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明晃晃的刀锋映着他麻木的脸和无神的眼睛。
他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已经布满了各种疤痕。
一路摸去,有着很违和的褶皱感。
密密麻麻的伤痕让人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他举起那把小刀,在自己的一块还算完好的皮肤上,认真而又专注地划上了一刀。
锋利的刀口撕裂完整的肌肤时,在静谧的空间里发出来的声音既狰狞又可怕。
而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鲜血不断地从割开的口子中坠落。
妖艳的红色沿着地板的纹路,流向更远处。
陆修睦垂下手臂,任由鲜血就这么流淌,像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
整个房间溢满了甜蜜的芳香。
陆修睦这才有了实感。
自己真正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实感。
痛吗?
他这么问自己。
可是比起痛楚,带来的快乐要更多。
这么想着,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痛苦是由眼前的人带来的,他就感到满心的幸福。
他扭头,望向仍在酣睡的祁临。
有几滴血不小心落在了祁临的脸上。
可他没有察觉,仍睡得香甜。
陆修睦缓慢地弯下腰去,直至他的鼻尖紧贴着祁临的鼻尖。
他是那么虔诚地注视着祁临的脸。
从他舒展开来的眉头,直至高挺的鼻梁,然后是略显凉薄的淡色嘴唇。
视线一路起伏,像个狂热的信徒。
他抬起衣袖,轻轻地擦去祁临脸上的血迹。
动作是那么地轻柔。
直到痕迹完全褪去,他才放下心来。
他在祁临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他的嘴唇贴近祁临的耳畔,他动了动嘴,仿佛说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从远处看去,就像情人间的低语。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为自己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在梦中,他的眉头也是紧锁的。
虽然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但他仍像觉得冷似的,将自己的被子扯上来了一点,然后裹紧,把自己紧缩成一团。
第二天,祁临起来的时候,阳光正好照耀了整个房间。
有些金色的小尘埃,在空气中不断地上下沉浮。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起的很早了,可是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那个床位的时候,已经是空落落的了。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枕头都放回了原位,就像昨晚没有人睡过似的。
陆修睦早就已经起来了吗?
祁临伸了个懒腰,穿上拖鞋,走下了床。
床头放有整齐叠好的干净衣服。
祁临发愣了一会,才将它们拿起,换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淡到几乎无法用嗅觉去捕捉。
在他正在疑惑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
陆修睦捧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口。
盘子上是一个瓦罐。
兴许是下午就要回去工作的缘故,陆修睦换上了一身西装。
这个颜色和面料很适合他。
陆修睦把瓦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打开盖子。
一阵浓郁的香味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祁临空空的胃不断叫嚣着,驱使他立马走到桌子前。
瓦罐里盛的是粥。
而且,还是螃蟹皮蛋粥。
祁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坐下,盛了一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陆修睦站在一旁呈现出温柔的笑意。
也许是早起来不及整理头发的原因,陆修睦额前的头发垂了下来,差点就遮住了眼睛。
但是带给人一种更加温顺的感觉。
“你…吃…唔…嗯…了吗?”祁临边喝粥边含糊不清道。
难能可贵的是,陆修睦居然听懂了。
他回答道:“我已经吃过了。”
祁临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吃过早饭,他们打算离开了。
老板一直送他们走出了客栈。
祁临跟老板握了手:“谢谢您的款待。”
老板笑得有些腼腆:“小睦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记得常来玩,多带几个朋友来也行!”
道过别之后,祁临和陆修睦坐上了车。
引擎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来的机会呢?
祁临这么想道。
一路上,他们两人都很沉默。
陆修睦或许是累了,闭上眼睛歪靠在一边,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回到嵘城之后,祁临先送陆修睦回到了wonderland,自己再回公司。
生活又回到了以往。
平凡,枯燥,一天接着一天。
时间没有休止的时候。
工作更加繁忙起来,祁临好久都没去wonderland再喝一杯咖啡了。
算起来,也有两个星期了。
第13章 chapter 13
祁临跟聂宛宁约会的次数也渐渐增多了起来。
到现在,祁临也不敢妄下断言说自己对聂宛宁很了解。
但起码对她的本质有了大致的掌握。
聂宛宁可以说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她好胜,有点自私,在某些事情上来说,也很精明。
对祁临的陪伴有着异常的执着。
这点时常让祁临弄不明白。
难道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么?
不过,在祁临的心里,这段恋情维持不了多久的。
所以,一切也就无所谓了。
一到周末,聂宛宁总是会要求约会。
约会的内容无非就是去各种新开的商场买自己心仪的商品。
男人对于逛街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兴趣。
所以祁临总是表现的兴致缺缺。
在路过一家珠宝店的时候,聂宛宁突然停下脚步说想进去看看。
于是祁临站在店门口等她。
没过多久,聂宛宁就走了出来。
“算了,还是什么都不买好了。”她笑着说道。
“怎么了?没看见喜欢的?”
“我发现我看中的新款同事已经买了。撞款可就没有意思了,还是过段时间再来看吧。”她抓住了祁临的手,摇晃了几下。
“好。”
他们正打算离开时,远远地,一个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那人穿着黑色的衬衫,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直低着头行走。
祁临总觉得很面熟。
一个名字就快要在脑海中浮现,可总是差那么一点。
正这么想着,那人突然停住脚步,似乎是注意到了祁临。
“啊,是祁先生吗?”是陌生的磁性声线。
祁临盯着那人的脸,才突然忆起。
乔……
乔连见。
祁临完全呆滞住了,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他从未想过私下还有再见到乔连见的机会。
乔连见将视线转移到聂宛宁的身上,然后再转移到祁临与聂宛宁十指紧扣的手上。
乔连见的目光紧紧胶着着,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位,是祁先生的女朋友吗?”
聂宛宁并不是很清除祁临与乔连见之间的关系,但还是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了:“您好,我是聂宛宁,与祁临是恋人关系。”
“哦,那祝福你们。”
说完这句话,乔连见移开了目光,重新迈动了步伐。
他走到祁临身边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调说道:
“要是你再让我的弟弟受到一点伤害,我会让你尝到比死还甚的痛苦。”
祁临能感觉到,乔连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的。
说完,乔连见就从祁临身旁面无表情地擦过。
反应过来时,祁临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可怕,甚至让人觉得压迫到快不能呼吸。
祁临呼出了一口气。
原来,乔连见是知道他与陆修睦的过往的。
也是,毕竟乔连见与陆修睦是那么亲近的关系。
自己当时,对陆修睦究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呢?
自己停手之后,其余人对陆修睦的欺凌停止了吗?
不,并没有停止。
直到陆修睦转学,一直有人偷偷撕掉他上交的作业本,害他站到走廊上罚站。
有人在他的课桌上,用粉笔写满了“死变态”。
更有人在他经过的时候说一些难听的话语,甚至会往他身上吐唾沫。
而陆修睦全部都忍受了。
有人偷走他的笔记,他就重新再写。
有人在他的东西上画画,他就仔细擦干净。
他没有反抗,而是将所有都默默承受了。
而这一切,祁临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也熟视无睹了。
在当时,如果有个人能站出来,斥责那些人,陆修睦也会好受很多吧?
那么,自己现如今恬不知耻地跟陆修睦提出要做朋友,是因为内心的罪恶感吗?
是为了在今后的生活中自己煎熬的内心能好受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