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专程从美国请来的精神病理学家在一旁犹豫开口:“他此前应该经历了重大的精神刺激,直接回避不了,就自我选择性遗忘了……”
顾昱章小心地将顾卿额前的短发抚到一边,在白瓷一般柔和的额头上吻了吻,“嗯,我的失误”,顾昱章抬头,问得谨慎:“以后想起来的几率有多大?”
白胡子教授看了眼身旁的研究助理,助理递来一叠资料,“以往的也不是没有成功恢复的可能,但还是取决于患者的刺激程度……”纸页翻动的细碎声,“冒昧地问一句,他此前受的是什么刺激?”教授看了眼顾昱章的表情,解释道:“这也有助于我们采取相应的治疗方案。”
“他……估计以为我死了吧。”顾昱章看着顾卿安静的睡颜,眼睫在眼尾微翘,极细的气息流动都在颤动着它们,顾昱章抬手盖上顾卿闭着的双眼。
教授和助理交换了一下眼神,字斟句酌:“患者的经历我们之前也了解了,他潜意识里将您看得很重,突然的失去会有被抛弃的自我毁灭意识,所以,建议慢慢来,可以先带他逐渐熟悉过去,一步步引导。”
顾昱章点了点头,起身抱起顾卿,看了眼身后的邱秘书,邱华会意,上前代替顾昱章做相关的病例了解。
顾卿被放上车座的时候睁开了眼。
眼里有一瞬间的冷漠和疏离,这是他这几年自我保护养成的习惯。但在看到顾昱章后,眼神不自觉地软化,顾昱章笑了笑,拍了拍顾卿的脑袋。
车子一路平稳,车窗外是远山,都市的钢筋水泥逐渐被甩在车后。
“……嗯……我们,去哪里?”顾卿低着头,轻轻问了句。
放在膝盖上握成一拳的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打开,缓慢包裹,顾昱章目视前方,“阿卿叫我什么?”
顾卿一愣,张了张口,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顾昱章也不着急,手下掌着方向盘,耐心诱导:“嗯?叫我,你知道的。”
手心里的潮湿传递到顾昱章的手里,被干燥温暖熨贴。
顾卿抿了抿唇,有些倔,看了眼窗外,不作声。
顾昱章好笑,这小子,他还治不了了?
车子缓慢停在路边。
顾卿有些惊讶地看着顾昱章。
顾昱章不急不慢,停车熄火,嘴角噙着笑转头看向顾卿,眼里有顾卿看不懂的不容置疑,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平和温柔:“阿卿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顾卿一下就慌了,心里有个记忆盒子,现在正模模糊糊地预感着接下来顾昱章会有的行动。顾卿不敢再看顾昱章,临近江安地界,山地渐显,雨气朦胧压了下来。
车窗上突然砸下一滴水珠,圆润四散,远处的景色突然就在雨水里翻折,拉长。
顾昱章低头笑,“看来是不想说”。
顾卿突然被这一声拉回神志,刚要回头,一片炙热袭上顾卿后颈,顾卿半被迫半主动地回了头,垂下的眼还未抬起,整个人的神志都被唇上强烈的侵占夺去了,夺得一干二净。
顾昱章眸色暗沉,但是唇下的力道除了一开始的霸道极致,到后来就绵密细腻,半点气息也不留给怀里的人,似乎想要在溺死人的温柔缱绻里抢夺尽对方口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和唾液。
顾卿后来实在受不了了,他要窒息了。
企图推搡的手直接被顾昱章按到了后背,顾卿眼都红了,顾昱章与他对视,顾卿从那双看似从容的眼眸中读到了别的意味。
顾卿一下就懂了,慢慢闭上眼,半不甘愿半从心地揉出两个音:“哥……哥。”
顾昱章心满意足。
但,远未结束。
顾昱章在顾卿这里从来没有“点到即止”一说,“得陇望蜀”那是正常相处模式。
雨声大下来的时候,顾卿几乎整个人都攀在了顾昱章怀里,空气像是从来都不够似的,即使再温柔,时间长了,也不好受。
顾卿在换气的间隙讨饶,“哥哥”叫得七零八落,顾昱章讨回了本,利息收了个全,也就放了人。
“记住了?”
顾卿看了眼顾昱章,轻轻点了点头,耳朵尖红得滴血。
顾昱章看见了,伸手揉了揉,便发动车子,打开了刮雨器。
暴雨快歇的时候,车子驶进了宁上顾宅。
这几年顾父顾母都住在省里,宁上便搁置了下来。
几个月前顾昱章将何婶请了回来,说阿卿要回来,何婶很开心,整个宅子里里外外都好好收拾了。
所以,顾卿一下车就看到一位老妇人激动地站在门边看着自己。
第64章
客厅里摆着的钢琴被打开了,顾卿一进门就站着看了好久,何婶笑得和蔼,刚刚被勉强压下的激动情绪又起来了:“阿卿还记得吗?”
顾昱章之前和她说过顾卿失忆的事,所以这个时候何婶拉着顾卿直接走到了钢琴前,“你以前弹得可好了,还去省里表演过!葛师父还记得吗?他倒现在还念叨你呢,就是身体不大好了,你可得去看看……”
何婶絮絮叨叨,看着顾卿就没离开眼,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终于回来了。
顾家的事,她多少知道点,但没有人不护短,顾卿就是她护的短。
那个时候,她还有几分埋怨顾昱章这个做哥哥的。
顾昱章在两人身后站着,没有上前。
还是慢慢来吧。
顾卿突然想听听钢琴的声音。
食指按上黑键的时候,沉郁的音色突兀响起,接着就是轻灵的白键,一个,一个,顾卿站着,一只手按着习惯走,手心里像是刻着谱子……
他单手弹完了一曲。
何婶撇开眼不再看,擦了擦眼角,嘴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厨房、厨房还炖着汤,我去看看……”
顾昱章走上前,看着顾卿低头沉默的样子,拉起顾卿放在琴键上有些冰凉的手,“去你房间看看”。
顾卿没有说话,跟着顾昱章上了楼。
卧室里虽然通了好几天的风,但一下开门进去,还是闻得到淡淡的陈旧气。
卧室里也有一个钢琴,安安静静地在房中央等着。
墙上的照片不多,大多是顾昱章和顾卿的合照,还有几张顾父顾母和顾卿的合照,再加上顾卿小学毕业,和初中毕业的照片。
有一张顾昱章背着顾卿的露营照片摆在中间。
顾卿一看就站着不动了,像是一直犹疑的感觉突然被确认,他站了好久。
顾昱章在一旁很有耐心,他也看了顾卿好久。
顾卿长高了好多,记忆里有些稚气的模样现在都不见了,以前常常笑,脸颊两边总有些肉,面无表情的时候也透着亲近,是温驯无害的模样。
现在很少笑了,顾昱章想到这里眸色有些沉。
顾卿整个脸漂亮得拒人千里,也许是常年抿着唇的原因,侧脸瘦削,透着冷意,抬眼看人的时候,从下往上,眼睛对上的一刻,情绪早就隐藏得死死的,戒备再先,警惕再后,不像从前,一上来就是一双黑白分明,毫无防备,笑嘻嘻的,让人拒绝不了。
顾卿站了会,脑子里一团乱,回头找顾昱章的时候,就见顾昱章低头把玩着手里一支烟。
淡金的烟纸被窗外透来的雨后暮色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顾昱章拇指食指无意识地扣着,摩挲,顾卿看得入神。
顾昱章。
谁人不知。
宁上顾氏大公子两年前退出政坛的时候,几乎大小各家报纸媒体都在播这件事,莫名地人心惶惶,那个时候,街头巷尾都以为是山雨欲来的预兆。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个风云一般的人物真的就说不干就不干了。
好像这世上没什么可以在意的。
百年门楣,说扔就扔。
后来从商,风生水起,虽然往往都是背后操盘的那个人,低调到极致,但没人会忘记这个人。
想当初,一手扳倒入了阁的陈家满门,顾昱章可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听说路家还有意结亲,两方家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后来也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报纸媒体上所有关于这些的报道全都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上了印刷的报纸也被急急撤下,那一晚上,也是路家此后逐渐没落的起点。
也就这一件事刻意得很,总有种不想让什么人知道的诡秘感。
第65章
何婶过来敲门的时候,两个人才都回过神,顾卿看了眼顾昱章,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就跟着何婶下楼吃饭去了。
顾昱章等人走了后,点了烟,坐到了阳台一边的躺椅上,夹着烟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他有些烦躁,猛吸了几口后,就把烟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镇静的烟熏在嗓子口绕了几圈,出来就是缕缕白雾,顾昱章眯眼,分别的这几年,他一直不敢想顾卿会经历什么,但是今天他和顾卿重新回到这间屋子,顾昱章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随时都会再次失去一样。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
顾昱章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那里是整面墙的柜子。顾昱章随手拉开一格,全是酒,各种烈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