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顶着凌乱头发穿着睡裤蹲在地上的绿眼睛男人,开始觉得对方也许不是个特别坏的坏人,于是小声说了谢谢。
对方似乎很满意,咧开嘴嘿嘿的笑,挠挠脑袋爬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回寝室去了。
腿还是很疼,可是这一次我不再哭了。
黑夜中的哭声其实是很扰人的吧?
然而疼痛还是让我辗转反侧。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我身边坐下。费力的睁开眼,我在黑暗中辨认出少年的轮廓。
“如果实在很疼,可以试着做些别的事。”他低低的说。
“那样就不疼了吗?”我抽噎着问。
“不,还是疼。”
“……”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个人。
“反正也要疼,不如趁这段时间做点事,”他淡淡的说。
他说的毫无道理,可我实在太疼了,所以什么方法都试试吧。
……
我想昨晚我又哭又闹大概让他们两个都没睡好,所以第二天太阳升起了很久,他们才打着呵欠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便被满桌的饭菜惊呆!
“我的天啊!”绿眼睛男人难以置信的揉着自己的眼睛,“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黑发少年却不多问,坐下便开始吃。
“真好吃!真好吃!”绿眼睛男人吃的油光满面,两手抓满了飞饼,还凑过去抢少年的烤肉。少年立刻揍了他一拳,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哎,不要打架,锅里还有!”我搅拌着锅里的咖喱汁无奈摇头,这两个男人的生活真是肮脏凌乱,“我把你们的脏衣服和沙发套洗了,房间也打扫了一遍,本想把院子也收拾一下的,但我的腿脚不太方便……”
“呜呜,你实在是太能干了!哦,家里有个女人真好~”绿眼睛男人热泪盈眶的扑过来,“房间里都是清香的味道,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这种舒服的感觉了!普兰你真是太棒了!”
外国人这种直接的热情表达方式实在是让我很不自在,“哪里,其实这都是他的建议。他说让我做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真的很有效。”我看了少年一眼。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明白消减肉体痛苦的方法?
他也经常受伤吗?
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普兰,普兰~”绿眼睛男人大嚼着饼卷肉口齿不清的问我,“你的手艺太好了,又勤快又能干,嫁人了没?要不要干脆嫁过来?”他拖过一旁的少年,“他还单身喔,只要每甜给他做好吃的,他谁都肯娶的。”
黑发少年居然没有反驳,只埋头认真吃着饭后糕点。
我苦笑一下:“我已经嫁人了。”
“那就聘用你来我们这里工作好了,领日薪怎么样?跟你丈夫商量一下吧,最多一个月。”
我低下头麻木的喃喃:“我丈夫,他会杀了我的……”
绿眼睛男人诧异的捂脸,“不至于吧,出来做兼职而已,印度还这么封建吗?”
我摇摇头,“不是那个问题,我是逃出来的,如果被婆家抓回去,是要受罚的。”
绿眼睛男人愕然的停顿了一会儿,结巴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逃跑?”
我盯着锅子沉默……
那一直埋头苦吃的少年,却突然插了一句:“你身上那些淤青,不全是车祸造成的吧?”
我猛地回头看他!他,他怎么会知道?
“不管什么车祸,都不可能在腕骨上留下抓握的淤痕。另外,虽然你脸上的妆很厚,可是你一直哭,还是会露出眼眶下的伤痕。”他抬头看我,黑漆漆的眸子冷冰冰的,“那很明显是拳头揍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跌坐在地……
好像一个痛苦的秘密忽然被曝光在白日之下,难堪和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袭来,泪水便止也止不住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哽咽着掩面哭泣,“最开始他找到发火的理由才会打我……可是后来,他变得越来越暴躁,没有任何理由就打我……我想忍耐的,爸爸妈妈都告诉我要忍耐,我真的很努力的忍耐了……可是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为什么不报警?”绿眼睛男人握拳锤在桌子上,“这种畜生就应该送去监狱好好收拾!”
我哭着摇头:“警察不会管的……这种事,在印度,在这里……而且是我不好,我家太穷了,根本出不起嫁妆……嫁妆寒酸的女人,在婆家根本没有地位,何况像我这样根本就没有的……我丈夫是有身份的人,我让他丢脸了,是我不好,被这样对待,也是没办法……”
“没嫁妆就该被打吗?真是疯了!”绿眼睛男人恼火的站起来,一把扶起我,“来,六十万你那混蛋丈夫的名字!妈的!打女人还有身份?这种垃圾就该好好收拾一顿!”
黑发少年微皱眉,似乎并不同意他的做法。
电脑里的视频也传来不赞同的声音,小恶魔扭来扭去:“罗德,你个白痴,就算你收拾了她丈夫又怎么样?扭曲的是整个社会的观念,她以后还是活不下去。这里是印度,从前是分成贵族和贱民的社会,是丈夫把妻子当奴隶使唤,为了换新人而杀掉牵起已经成了传统的地方,这种事连警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们走了以后,让她去求助谁?”
绿眼睛男人一脸难以置信,“我以为种姓制度早就取消了。”
“取消个制度当然容易,信奉制度的人却死的很慢呢……”电脑屏幕上的小恶魔哼哼。
“那你不能跟他离婚,然后回父母家吗?”罗德挠挠脑袋。
我苦笑,“那样只会给爸妈带来麻烦,我会成为家族的耻辱,而且,没有嫁妆又逃婚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嫁出去了,我会成为所有人的负担……”
“啧,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罗德忧虑的望着我。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已经不顾后果的逃出来了。如果再回去那个男人身边,我会被打死,就算不被他打死,也会被他的父兄处死。
就算回去父母那里,也一定会被交出去,不管是交给警察还是婆家,结果还是一样的。
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没有工作,没有庇护,我该怎么办呢?
我茫然喃喃:“我也不知道……”
我在大盗先生们的家里住了下来。
一边养腿伤,一边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我发现这两个坏人比很多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人士都讨人喜欢。
罗德先生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小机械,有着天才一般的记忆力和创造力,可是又像个孩子一样喜欢恶作剧。
白先生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眼睛有些恐怖,可是却会默默的做些温柔的事,就好像有着锋利爪子和绒绒毛皮的动物一样。危险,却又让人想抚摸……
大盗先生们最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工作一直没有进展,罗德很是愁眉苦脸。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这是什么样的防护系统啊?在以色列都没见过这么难开的密码锁!这些监控软件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怎么这么难突破!”罗德先生挠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键盘上猛敲着,“朝,你那边有头绪么?”
“不行。”小恶魔的头像在屏幕上扭来扭去,“没看到实物我很难制定对策,我得去印度一趟。”
罗德大声嘲笑:“哈哈,也有能难倒你的系统啊!不行了吧~”
小恶魔吐出一朵小火焰,暴跳如雷:“白痴!你知道什么啊?!听说那些变态印度软件刚才说都是不吃不睡连续干十二个小时,然后换下一批接着干!这种程序要是那么容易解决,印度的电子业排名就不会是全球第一了!”
罗德呲牙咧嘴的折磨着键盘:“啊啊……印度人真变态!”回头突然看见我,连忙摆手,“啊,我不是说你,没有冒犯的意思。”
我笑起来,“没关系。 朋友说的没错,我丈夫就是那样的。”
“普拉。”一直在旁边沉默着擦匕首的少年,却忽然站起来,伸手按住我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回答不出来,纱丽下的脸却腾地红透了!
我不确定是因为真的发烧了,还是因为他放在我额上的手……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确发烧了。
准确的说,是因为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
半昏半睡中,我听到大盗先生们低低讨论的声音:
“这里环境太差了,卫生条件和通风条件都不行,我们必须把她转移到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
“去医院太危险,车祸造成的伤口会引来警方。”
“你看,我就说不应该让伤员做体力劳动的。都是你总要吃好吃的才害她累倒的。”
“你不是也吃的很多?”
“咳……那个,反正,总之不能让她继续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了。”
啊,他们要为了我而搬家吗?那会不会暴露行踪?我给他们添麻烦了……
或许,也许,因为实在太麻烦了,他们打算处理掉我了呢?
昏昏沉沉中,我辗转反侧,痛苦不堪。
却总有一股清凉,不断安抚着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描画着梵天和湿婆的华丽天顶。
我吓了一跳!惊坐起来,又软软的倒回羽绒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