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蒋兆川很肯定的,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温声道:“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是宝宝离不开我,其实,应该是我离不开他。”他盯着医院的方向,话里藏着浓浓的后怕,“我实在是离不开他。”
林湘婷失神了一瞬,终于笑了一笑,“我知道。”她又提醒道:“医院里也危险,你自己要注意。”
送走了林湘婷,蒋兆川刚好中午到了医院,他先在食堂买好饭菜,再去病房找澄然。
普通病房的走廊里就噪杂许多,因为床位满了,还有好几张病床都摆在外面。病人们或躺或坐,都在发牢骚。蒋兆川拎着餐盒一路走过去,到病房的时候澄然正在百无聊赖的左看右看,一见蒋兆川才来了精神。
“爸。”澄然坐在床上,身上的睡衣松垮垮的,手背上都是发青的针眼,因为隔离了太久,整个人都呈现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蒋兆川快步走上去,一到病床前就先把隔帘拉好。
病房里的两个老人都固定的遛弯去了,一张隔帘只把两个人围在里面。蒋兆川一坐下,澄然就先摸了摸他的脸,一直郁结在心里的叹息终于喘了出来,“爸,我好想你。”
澄然目光热烈,他刚笑了一声,人已经一头栽到蒋兆川怀里,连嘴唇也被狠狠吻住。
他眼前一花,随后就被这强烈的深吻压的理智全失。澄然怔了一下后双手就攀上了蒋兆川的脖子。蒋兆川一手压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钻到澄然的病服里抚弄他的后背。他无论是手上还是唇间的动作都充满了蛮横热烈,而且压根不给澄然喘息的时间。澄然完全陷在他怀里,被他吻的头晕眼花,口鼻间全是他浓烈的男性气息。他稍微推开蒋兆川的脸喘气,才换了一口气又被吻住。蒋兆川的舌头在澄然嘴里搅拌舔吻,甚至勾着他的舌尖咬了一下,在澄然的闷痛中才终于分开。
澄然喘的脸红手软,蒋兆川今天还是没刮胡子,硬密的胡渣扎的他嘴上一圈火辣的疼。蒋兆川在他嘴上抚了抚,澄然报复性的张开嘴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才发觉嘴唇热的厉害,可能都肿起来了。
他觉得这样的蒋兆川太陌生,可又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只是澄然不愿意多想,他几乎坐到蒋兆川身上,一头闷在他怀里,脸在他的外套上不停摩挲,“你是不是也想我?”
蒋兆川把他往上抱了抱,贴着他的耳朵,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烧到澄然的心底,“宝宝,爸爸爱你,我爱你……”
澄然的身体僵了一下,在隔离区的这些天,他不是没想过最坏的情况。而此时此刻,这和书里的情景又是何其相似。旧时代的香港上空是毁灭性的硝烟炮弹,现在的广州弥漫着致命的病毒。他曾经是有过这样的念头,要是整个世界都失陷,所有人都无路可去,蒋兆川会不会说爱他?
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他一点都不想要。临到死志被逼出的所谓真言,更像是迫不得已的终结。难怪,难怪蒋兆川总是看那本书来提醒自己。
蒋兆川也是奇于他的过分安静,拍了拍澄然道:“宝宝?”
澄然一抬头,却不敢松开紧咬的牙关,他拼命压抑住心里的燥郁,一手一手在蒋兆川胸前推着,“你每次都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说,每次都是,我不信你,我怎么信你!”
蒋兆川握着他的手塞在怀里,“宝宝,爸爸爱你。”
澄然苦涩的情绪全往眼角拥挤,“你去看书,你去看过那本书再来告诉我,你不是要警醒自己,那你去啊!”
他对着蒋兆川又推又搡,随之又被捧住脸亲了一下,“爸爸爱你。”他抵着澄然的额头重重重复,说一字,就让澄然的耳膜鼓动一次,“就算香港不沦陷,我也会爱你。”
澄然的眼睛瞬间通红,他连喘气都困难,有太多的情绪要宣泄,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他一头撞在蒋兆川的胸口,扯住他的肩膀去推。蒋兆川握着他的手,从带来的包里摸出一个宝蓝色的首饰盒,打开又是一块崭新的手表。澄然在住院的时候身上的所有饰品都被摘下来了,蒋兆川把表带扣在澄然已经空空如也的左手腕上,叹息道:“宝宝,爸爸每次让你看,你都没有在意。”他在手腕上紧紧握了一下,把纯白色的铂金表带转了一圈,递到澄然眼下,“这是爸爸在美国买好的,宝宝,你这次看好,告诉爸爸,你喜不喜欢。”
亮的发光的表带扣上是用激光打标的一对粗字,在最明显的位置,只要一转手腕就能看到,一上一下,并列的是中英相对的“我爱你”。
澄然赤红的眼珠几乎要焚穿那几个字,他去翻床头柜,又摸枕头,毫无秩序的乱找,“我的手表呢,我那块手表在哪里,让他们还给我!”他猛地又想到什么,更疯狂的挣扎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深圳,我要回去!”
蒋兆川按住他挣扎的身体,“宝宝,等你好了就回去。”
“我要回去,我现在要回去。”澄然气喘吁吁的抓住蒋兆川的前襟,“你不要让我看到,你最好别让我看到。”
蒋兆川目中闪烁,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在胸口。
接下来的几天澄然不断的催促他出院,蒋兆川这点上却不由他,非要澄然又做了一个全面的大体检,等到结果出来,确认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正常,才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那天朵朵本想来看他,但澄然急着回深圳,加上疫情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澄然连让她在家呆着,说好等回了广州一定去找她,朵朵才点头说好。
已经四月了,但因为疫情未消,街上还是没什么人,从超市出来的市民也是低着头急色匆匆。澄然从坐上车的那刻就一直催着蒋兆川,他握着旧手表细看,神经质的喃喃,“你不要让我找到,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
他反反复复摸着表扣,翻来覆去的看,终于在这块的表带扣节上找到三个小字。“我爱你”,激光刻的蝇头小字藏匿在最不起眼的扣节处,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如果不是蒋兆川在开车,澄然一定要跟他打一架才好。回家的路从来都不长,澄然却几番望眼欲穿,他要快点,再快点……
黄昏的时候他们才到了小区楼下,澄然手足无措的去解安全带,却怎么也扯不出来,还是蒋兆川侧身过去,帮他按下搭扣。
澄然大力的圈过他的脖子,堵住蒋兆川的嘴撕扯一般的亲了一下,然后打开车门往楼道跑。
电梯里片刻安静都让人觉得窒息,澄然握着手表的手几乎扭曲,电梯停下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蒋兆川掏出钥匙开门,在澄然冲进去的时候一把抓住他。他的呼吸浓厚,眼神激烈,一开门就把澄然压在门板上重重的亲了一下,澄然咬住他半张唇,想下狠劲又舍不得,只能推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小房间跑。
“在哪里,你放哪里了!”澄然依稀记得他的旧手表全是蒋兆川保管的。他都放在一个盒子里,可是盒子在哪里,他放到哪里了?
蒋兆川也走进来,站在澄然背后沉默的看着他。
澄然辗转找到书架上,但他的注意力又被那一排排的书籍吸引。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蒋兆川送给他的,有世界名著,有张爱玲,有李碧华,有张恨水……澄然找到那本皇冠文化出版的《倾城之恋》,他翻了翻,看到有好几页上都被画了一个圆圈,澄然在每个被标注的页码上停留,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的能静下心来看,
“范柳原道: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她这么迫切的想念他,连睡梦里他都会打电话来说“我爱你”?”
……
十几块手表都被整齐的码在书下的盒子里,澄然直喘了数口气才能打开,从他还在小学里的塑料表带,到牛皮表带,到金属表带。这块好像是他十七岁时的,又或者是十八岁,总是藏在最隐秘的表带扣里……
他发抖着转过去,走到蒋兆川面前,“拿来。”他低吼,“拿给我。”
不等蒋兆川动手,他就从他腰间抢过钱包,一打开就是他高中时的生日照,澄然抽出照片,看到背面那印的颇深的三个字。
“你混蛋!”澄然一手就把钱包扔了出去,“你混蛋,老混蛋,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非要等我死了才告诉我,你非要这样是不是!”
蒋兆川被他口中的“死”字刺激到了,澄然也的确才从生死边缘回来。他赤红着眼,“不准胡说。”
“你就是这样,你非要这样,不等我死……”
澄然被推的跌到了床上,摔的他眼冒金星,随即那具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压的他胸腔凝滞不已。他看到蒋兆川扯下领带,淡的没有一丝杂色的领带迅猛的朝他的眼睛盖了下来,又在他脑后紧紧的缠了几圈。
悍热到极致的吻充斥满他的口腔,澄然的挣扎都化在了蒋兆川的手里,只能被捏着下巴承受他的粗暴。澄然这下才知道,那股淡淡的熟悉感究竟从未何来……
甫一分开,他就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澄然被蒙着眼睛,咬着牙哭笑不得,“家长会那天,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