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我伤心。”郁景来似笑非笑,摇了摇头,“既然小缘是这么为我着想,那又有什么错了。错的是我才对。”说着一下把门关上。
程缘还要说什么,一抬头便只剩一堵门了。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眼睛酸涩,直到确定门不会开了,才低着头,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门还是没开,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回了卧室。
摸着冰凉的枕头,程缘窝成一团,委屈得掉眼泪。
利利姐和说过郁景来是看似温柔,实则极霸道。但他从来不这么觉得。金主一向温和,潇洒,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连和他红个脸都少,哪里霸道了。
可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吵过架的他们第一次冷战了。
程缘心里难受的厉害,习惯性往后挤,想像前几次那样窝进郁景来怀里。一退却只剩一片空,被子枕头都一片冰凉。他裹着被子,鼻尖发酸,冷到骨子里。
程缘是爱惨了郁景来,眼见着郁景来每日对他视而不见,心里委屈得心抽抽。他也不想其他了,就只想要郁景来消气,消气了什么都好。
他思来想去,都只有最后一招。
用他自己。
冷战第五天晚上。
程缘给郁景来助理打了电话,确定郁景来晚上没有应酬,才小心地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兔耳朵内衣,将整个房间铺满了火红的玫瑰花瓣。
打开音响,放了张国荣那首:《I honestly love you》
他把郁景来需要的文件放在卧室里,躲在门后,只等着郁景来进来找。郁景来一推门,程缘立刻窜出来,从后面抱住他,头埋进他颈窝里。
“郁总,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郁景来叹口气,转身,把程缘掰正,正视着他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吗?”
程缘低头:“我做错了事。”
“做错了什么?”
“我……我不该让你担心……”
郁景来目光在他红红的眼睛上闪过,强迫自己挪开:“小缘,都这时候了,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程缘张了张口:“郁总……”
郁景来亲了他一下,把他放下来,看了眼房间的布置,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用大毛巾将程缘裹住,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天气凉,别着凉了。”
“郁总……”
“I love you”
程缘含着哭腔的喊在轻盈音乐声里,格外悲伤。
郁景来拿了文件,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了顿,还是转身走了。
“I honestly love you”
音乐响着,程缘掩面哭了起来:“郁总,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this is pure and simple”
……
翌日。
跑完《光芒过后》上映前的宣传,程缘还有点时间,匆匆做了午餐,自己驾车,准备送到郁景来公司去。
冷战期间,程缘每日给郁景来一日三餐从来不少。虽然上次的药被证明并不是胃药了,但郁景来饮食不规律是不争的事实。
程缘舍不得见郁景来真得了胃病。
刚走到公司门口,便听见一阵争吵喧哗,程缘刚冒了个头,就差点被一个高跟鞋砸到头。
他往后躲了一下,一抬眼,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郁景来的助理,小蔡被三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堵在公司门口,举着包包追着打,用高跟鞋打。那女人一边打一边骂着:“你这个娘炮,死娘娘腔,恶心死了!”
“我一想到你是这么个娘娘呛就想吐了。”
“滚吧。”
“娘娘腔成这样,一米九的汉子哭哭啼啼跟个女人似的,没出息。”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想和你这种人谈恋爱。”
蔡助理被追着打,也不敢还手,只能护住头,狼狈逃窜。他一个掉眼泪,一面躲一面扭头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没有骗你……”
正是午休时间,公司里大部分员工都刚出门吃东西回来。被这几个人堵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场闹剧。程缘亲耳听见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都十分钟了,怎么还没闹完?”
“听那女的人,蔡特助还有异装癖呢。”
“娘炮?看不出来啊,这么恶心?”
“白长这么大个子了。”
程缘看不下去,去叫了姗姗来迟的保安,让保安把女人赶开,这才把蔡助理搀起来,不理众人,直接把人带进了三十四层郁景来的办公室。
蔡助理额角被砸出一个大口子,哗哗往下流血。
程缘忙找纱布替他包扎。
他正蹲在地上翻找柜子里的医药箱,身后听见蔡助理压抑不住的哭腔。
“程先生,你也觉得我很恶心吗?”
“我又没有偷又没有抢。我只是喜欢一些一般男人不喜欢的东西而已。这样有错吗?”
“难道和别人不一样就有错吗?”
“真正的喜欢有错吗?”
“我只是……想好好的对自己,好好的生活而已啊。”
☆、第五十章
程缘哑口无言。他愣了愣,没说话,继续蹲在地上,翻找医药箱,把纱布、酒精等找了出来,递给蔡助理。
蔡助理道了声谢。
程缘这才瞟见,蔡助理的金丝眼镜被打断了一只腿,松松垮垮挂在鼻梁上,右脸颊红肿,有清晰的五指红瘀痕,
程缘坐在沙发上,手足无措。
他一向嘴笨,不会安慰人。在公司门口脑袋一热,把人拉进来,却对坐无言,尴尬得如同对他低情商的现场处刑。
蔡助理也没指望程缘回答。他沉默地坐了两分钟,稳定情绪,礼貌地朝程缘道谢,接过程缘的纱布和酒精,自己对着手机擦拭伤口。
平静无波。
除了被打断了一根腿的金丝眼镜,他浑然又是平日里,那个虽然生得凶恶,但气质文雅,沉默寡言,工作能力超群的蔡助理了。
他道:“程先生,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程缘忙摆手:“没有没有。”他想说什么安慰人,但实在嘴拙,只能干巴巴道:“没有看热闹,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当热闹看的。”
蔡助理礼貌道:“总之,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没能处理好私人事务,以至于让人闹到公司门口,影响了公司的形象。”
这个当事人竟比围观者程缘更平静。
蔡助理瞟了眼程缘放在桌上的便当:“程先生是来找郁先生的吗?”
程缘点头。
蔡助理道:“郁总临时有一个国外连线的会议。”他看了看手表,抬头对程缘道,“按照郁总平常的经验,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他给程缘准备好茶水:“郁总交代过,程先生可以在这里坐着等一会。”
程缘呐呐点头。
蔡助理沉静安宁,姿态沉稳,如一个精密计算的机器,连每一丝情绪都掌控得滴水不漏,笑容的角度都摆放得当。除了那断了腿的金丝眼镜和巴掌痕,看不出半点刚才的痕迹。
程缘却莫名觉得不舒服。
太完美了。
完美到虚假。
仿佛没有人气的塑料人,鲜活气只在方才质问的一瞬间乍现。
蔡助理将程缘安排妥当,起身准备出去:“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等等。”
程缘下意识喊住他,“郁总还要一会儿出来……陪我坐一会吧。”
蔡助理怔了下,微笑:“好的。”
程缘喊住蔡助理,只是想着午休时间没结束,他现在出去肯定会被人围观的。但真把人喊住了,两人对坐,程缘才觉得气氛干涩,自己无话可说。
蔡助理玲珑心窍,了然地挑起了话头。
东扯西拉。
只是说些趣闻之类的。
程缘被逗得笑了几回,也真心佩服蔡助理。都这时候了,还能如此冷静。能在郁景来特别助理位置上一做上十年,果然不凡。
两人不知为何聊到逼婚。
蔡助理以自己举例自嘲:“我妈妈也是,学生时代不让恋爱。一毕业就要我找女朋友,以前还只是说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开始硬逼着相亲了。”
“今天来闹的就是我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程缘没忍住问:“你的条件这么好,怎么还没结婚?”
蔡助理平静道:“没有女人愿意和我这种人结婚吧。”
程缘啊了一下,懊恼地皱眉。
又说错话了。
蔡助理倒浑不在意:“不过,今天这样一闹也倒好。本来我对曹小姐也无意。只是我妈妈看中了曹小姐,强行把我的电话和公司地址给了她。”
“我妈……”他低声嗤笑一声,“最怕我这个变态没人要了。”
程缘张了张嘴,却觉得无力。
他徒然问道:“你……就准备这样一直一个人吗?”
若是他是自愿单身也罢了。可蔡助理分明不是不婚主义者,而是心理障碍,自卑己身,自暴自弃。
蔡助理低头,轻笑一声,“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程缘听得难受,却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陷入沉默。
程缘犹豫着要不要说什么好,只是看蔡助理表面平静,内里抗拒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