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坦白这件事,他做到了,而接受这件事,赵维宗同样没让他失望。
孟春水感觉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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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座大山攻克了一座,至于这第二件难事,说来有点羞耻——孟春水想亲赵维宗,非常想的那种,可他之前总是没抓住合适的机会。
每次看到赵维宗一脸正直地跟他说话,而他心里想的是亲嘴,孟春水总觉得自己像个流氓。
每次拉个手搂个腰都能把那人脸弄得通红,而他心里想的仍是亲嘴,孟春水越发确定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流氓。
流氓亲不到喜欢的人,是非常郁闷的。
不过流氓很快等来了机会。
对于赵维宗跟隔壁职高那群混混的过节,孟春水早就找杨剪了解了个大概,无非是一开始因为小事结仇,然后在一块打过几场架,各有输赢,于是积下了过节。这种情况一般都需要来场狠的真正分出胜负,从而做个了断。
这事儿赵维宗并不愿意跟他多提,偶尔茬架,也都背着他偷偷去。哪知他的革命队友杨剪同学早就“投了敌”。那天正是约好最后一架的日子,杨剪早早到了学校,趁赵维宗不在把孟春水给拉了出去。
“今天都要来狠的,他们那边可能人比较多。职高吗,你也懂,不怎么要脸的。”
“赵维宗应该不希望你告诉我。”
“你以前其实经常打架吧,我看得出来,也就他跟瞎了眼似的觉得你是温室小花,不能沾这些烂事儿,”杨剪笑笑,“我也就告诉你一声,来不来,自己定。”
“我会去的。”
“今儿下午放学有年级大会吧?我们就跟北门后面那巷子里,你不是要上台讲什么学习经验吗,晚点来找也无所谓。”
杨剪说完这话就走了。
那天下午,赵维宗连最后一节自习也没上,就偷不吭溜了,孟春水坐在桌前,穿着一会儿上台用的西装,觉得心烦意乱。
他着实没怎么亲眼见过赵维宗打架,只听杨剪描述,是比较弱鸡但胆儿大的那一类,他也没见识过那群职高混混实力如何,两方差异又到底悬不悬殊。
结果越想越不放心,他自己好不容易脱离了一会儿打人一会儿挨揍的境地,非常清楚那滋味实在不好受。要是赵维宗今天被打出个所以然,他简直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于是,放学前他直接把演讲稿塞到班长手里,说自己临时有事,然后背上书包就跑了。
跑到北门后巷时,居然在巷口看到了杨遇秋。那姑娘吓得不轻,一直哭,孟春水又跑近了些才发现,这情况确实不怎么乐观——
是一场混战,两方约莫都有二十个人。职高大半拉子都趴下了,可杨剪那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人自顾不暇,尤其赵维宗,被一个看起来类似头目的大块头压在地上,虽然在狠命踹着那人肚子,可无奈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眼见着就要被碎了底儿的酒瓶砸中脑袋。
孟春水突然觉得很烦,他想你们打架算了,关我屁事,但凭什么让赵维宗对付最胖的这个?他扔了书包,心说今天倒要看看天下混混是不是一样难搞,两步就冲了过去。
结果证明,长沙混混似乎更难搞一些,北京这位,就是看起来胖,骨头脆得跟刚炸好的薄脆似的,他瞅准了角度,一下子就把那人举着瓶子的胳膊给拗断了。
两声大叫:一声是那断手胖子的,一声是赵维宗的。
孟春水拎着胖子软绵绵的后领,把他从赵维宗身上提溜起来,然后瞅了躺在地上满脸羞恼的那人一眼,意思是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然后他踩了一脚那胖子的小腿,直接把人按在地上。胖子断手直抖,被压得整个人跪在赵维宗面前,哀声求饶。
“他,我的。”孟春水仍保持压制姿态,拿下巴指了指蹲在一边粗喘的少年,“让你手下都滚,赶紧的。”
“撤,听到没有,全给我撤!”胖子都快哭了。
“磕个头。”孟春水从他身上起来,又道。
胖子扭着肥腰就要给他作揖。
“不对,是给他磕。”孟春水又把他往赵维宗那儿踹,“磕完你也滚。休息好了要是愿意再来,那就找我。记住我长什么样了没?要不再看几眼?”
那胖子哪敢再看,屁滚尿流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来溜了。
“操,我真没想到,”赵维宗还蹲在那儿,脸上时青时红,不一会儿他还是笑了,“牛逼了春水,以后我是你马仔。”
孟春水则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走过去蹲在那人跟前,轻轻把他往自己面前揽。
“你……你干嘛?”赵维宗瞪大眼睛,悄悄瞥了一眼身边早已惊呆的杨剪和杨遇秋,还有趴在地上呻吟的诸位同伴。
孟春水邀功似的看着他,又摸了摸他带着一小块血迹的嘴唇,小声说:“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赵维宗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对这想法了然于胸:“不成,人看着呢!”
孟春水把西装外套脱掉,帘子一样遮住两人脑袋,又道:“成了吗?”
“那好——”这话没说完,赵维宗就感觉到两片软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紧接着,孟春水的右手,很温柔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本来担心头一回做这种事,万一那哥们张嘴之类的,他估计一时间会羞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而孟春水并没有张嘴的意思。他只是轻轻地触碰,贴紧,气息平稳,让人感觉他小心翼翼,非常珍惜。
殊不知,孟春水当时心里想的是:感觉非常棒棒,以后要多亲。
当然,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第二天孟春水就被淑芬约谈,问他昨天有什么急事,怎么连学校的活动也敢翘。孟春水倒是理直气壮,说自己是去照顾人了。
“什么人?”淑芬端着茶壶吹胡子瞪眼。
孟春水拒绝回答,心里想,能告诉你是我的人吗?
17/
后来孟春水学到了一个物理名词,叫做“光笋”。那是一种与丁达尔效应有些许类似的光学现象,通俗可以理解为通过细小孔隙直射下来的光柱。
试想,漫天拥堵乌云,独有一束炽白天光像佛光似的照在你身上,就算你本身通体黑暗,那一刻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运?
孟春水很感激自己屡次做的那个沙滩梦,他认为那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预兆——他和赵维宗的相遇并不是什么偶然,至于后来的一切,也是早就埋好的机缘。少年的心动似乎总是无理由的,但无理由的事情,我们往往可以归其为:命中注定。
是哪个神啊仙啊什么的,赐给我们的,要用一生抓住的礼物。就像春雨下了,竹林间必有新笋生长,有的人遇见了,就必然会发生什么故事。
孟春水,时年十七,曾经活得很丧,现在开始坚信自己的人生充满希望。
第72章 番外篇之三:《高速一夜》
二零一七年,八月初,机场出口处熙熙攘攘。
当赵维宗像只树袋熊似的扑上来抱孟春水时,天已经黑了。
“他娘的又晚点了,说好的五点半就能降,硬是管制将近三个钟头,”赵维宗贴在他耳边吹气,“今晚十二点前肯定开不过去了。我查了查,开到青岛要七个小时呢。”
“要不先回去,等明天再出发?”
“不要,明天出发就真来不及了,我会不想下床的,”赵维宗笑,“就按原计划来吧,说好了去帮她张罗张罗,要迟到了赵初胎非得跟我翻脸。大后天就成别人老婆了,小丫头现在肯定紧张得要命。”
于是孟春水帮他把行李箱提起来,拉着人往停车场走。这趟行程安排得很紧,赵维宗前段时间刚去西班牙出了大半个月的差,谈妥了一批油画的收购,结果这刚一回来,就紧赶着去参加妹妹的婚礼。
妹夫叶沧淮是青岛人,这会儿正好赶上最热闹的青岛啤酒节,于是结婚请了一大堆北京的亲朋回老家热闹。按赵维宗的话说,这纯粹就是“瞎折腾”,妹妹都三十岁的人了,嫁人还非要搞什么摇滚沙滩派对。
可到底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现如今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孟春水把车驶上京津高速,赵维宗还是一脸幸福。
“当初我老觉得姓叶那小子不务正业,天天就知道打鼓,谈了这么些年恋爱还不把我妹娶进门,跟个感情骗子似的。现在看来是错怪他了。”
“他是想把房子买好再说吧。”
“是呀,说什么没婚房不好意思娶赵初胎,”赵维宗调了调身前空调的出风角度,“他一玩乐队的,居然还真就老老实实攒够了首付,地段也比我想象中好。”
“飞机上只有19度吧?还是少吹点好。”孟春水说着直接把空调关上了,又把两侧车窗摇开,“这么多年他对初胎一直挺负责任的。珍惜一个女孩才会这么做。”
赵维宗伸手去摸窗口涌入的凉爽夜风,还在纠结房子的问题:“话是这么说,不过,他那新房再好,也比不上你娶媳妇的那套。我说的对不对?”
孟春水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大概六七年前吧,他跟赵维宗就把先前租的那套西钓鱼台公寓贷款给买了下来,前年房贷也已经一块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