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暮楚 完结+番外 (中华说书人)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中华说书人
- 入库:04.10
赵虎的咒骂声戛然而止,踉跄后退两步,再抬头,隔着臭气熏天的水雾,看见站在岸上的秦峥眼底的冷意。
“赵什长。”秦峥缓缓收回竹竿,双手微微用力,咔嚓一声在手心断成两截:“莫欺人穷。”
赵虎噤声,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秦峥松手,断开的竹竿落地,他转身不再看落水狗赵虎,眼角的余光只看到天上的几只灰扑扑的孤鸟何等自由,曾经的日子就是被覆了漠北的沙,一层接一层,纸醉金迷的颓唐尽数掩了个一干二净。低贱而贫瘠一点点磨灭掉从前的骄奢,却灭不去心底那一线不肯妥协的傲气。
……
于是当天下半晌,秦峥正在埋头劈柴的时候就得到了报应,赵虎铁青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狰狞脸庞站在了他面前。
秦峥淡淡抬头看了眼赵虎身后乌压压的人,抬了抬手中的斧子。
“你、你想干什么!”赵虎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撞到后面的亲兵身上,又觉得没面子,清了清嗓子道:“秦峥,今天演武,校场上去。”
秦峥抬了抬眼皮,他不知道赵虎想要干什么,但总归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就是了。
几个人也不废话,直接上手连拖带拽地将秦峥推搡到校场,赵虎大摇大摆地站在他面前不怀好意道:“今天演习骑兵出战,你跪着当马。”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人忍不住发出讥笑。
秦峥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赵虎。
一眼就撩起了赵虎心头压着的火气,劈手从一旁夺过一杆长枪,照着秦峥膝头一棍:“你他娘的再看一眼!”
一群人得了令似得纷纷招呼上去,拳头棍棒纷纷落下,血从秦峥头上流下,他磕紧牙关,看也不看拽住一个就是往死里揍。这些日子,他早就明白,若是一味软弱退让只会让人永远踩在脚下,若是不想死,那就不要怕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能再出一拳,那就不要束手就擒。
秦峥的凶狠让有些人发怵,一时间竟是难分上下,直到一棍子狠狠落在秦峥后脑勺……
秦峥眼睛已经被血蒙住,耳边是刺耳的长鸣,眼前是一片昏黑。他步子踉跄两下,这当口又有无数棍棒落下来。膝盖跪在地上,砸出一片纷飞尘土。
“我让你猖狂!给我往死里打!”赵虎嘿嘿一笑,不无得意。
一棍落在秦峥肩上,骨头错开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秦峥低喝一声,满是血污的手一把拽住长棍,一个用力夺在掌心,长棍一扫,有人惨叫一声被猝不及防的扫倒,压做一团。
血蒙了眼,秦峥什么都看不见,他抬手压了压心口,指下的温度微暖。
不想死。
不能死。
于是那棍风竟是让人为之变色,或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片刻后,赵虎的人全不由得撤开,团团包围住秦峥,又畏惧着不敢上前。
赵虎勃然大怒,刚要发火令人上前,就听见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
“哪个不长眼的……”赵虎正要骂,忽然止住了声响,双腿一哆嗦跪了下去:“将……将军……”在场的人当即变了变色,瑟缩着跪下,大气不敢出一个。
周千户看都不看赵虎等人一眼,只是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满身是血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秦峥看不清眼前的人,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咬了咬舌尖低声道:“秦峥。”
周千户朗声笑道:“不错。”
只两个字叫周围人全都白了脸。
“你这脾气倒是和本将军眼。”周千户坐在马背上,俯身一笑:“小子,愿不愿意跟着我?”
风吹得染血衣袍猎猎作响,秦峥抬手抹去眼前的血,缓缓跪下身去,一字一句道:“愿为将军,鞍前马后。”
他知道,这是老天施舍给他唯一的机会。
……
上京,千步廊外,户部衙门。
李恣垂头将身上揉皱的袖口一点点捋平整,这才又忐忑问了便身旁的户部孙侍郎:“孙大人,尚书大人他当真是点的我?没有弄错人?”
孙侍郎被问了一路,忍不住笑道:“若真的不信,待会儿你亲自问一问楚大人就是了。”
李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俊脸微红,不再多问。
孙侍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颇有好感,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恣肩头:“不要慌,别看楚大人那个样,倒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李恣对孙侍郎的好意报以一笑,还不等开口道谢,就见孙侍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门、通报、推门、推人,一气呵成,瞬间没影。
被推进来的李恣险些被摔个狗啃泥,勉强稳住身子,抬起头来。
尚书大人办公之处收拾得极为简雅,绿纱帘,檀木桌,碧玉砚,紫毫笔。坐在案牍后的人闻声缓缓抬起头来,熹微透绿纱,碎金洒长睫,朱唇带疏离,衣袂掩皓腕,蜂腰束花犀,艳绝透眼底。
李恣脑子忽而空白,之前心底念好的词稿尽数忘了个一干二净。
楚瑜支起胳膊,将下巴缓缓抵在手背上,打量了会儿眼前人,有些纳闷。之前琼林宴上见到这小子还满是灵气,怎么如今瞧着傻呆呆的,莫不是先前离得太远,看走了眼?
半晌,也不见眼前人看口说话,楚瑜只好轻轻叹息,启唇道:“青葙。”
李恣几个激灵,就像是甘露琼浆当头泼下,脑子里塞满了一句话——大人……大人竟知晓我字!
第38章
绢丝卷缓缓展开,细腻流光抹过一行行小字。
楚瑜用手中的青竹笔杆末端轻轻点在那小字上,待看到一半的时候,面前忽然炸开一声——大人!
青竹笔晃了晃,险些从指尖抖出去,楚瑜轻吸一口气,伸手不经意似地按了按耳廓。
待再抬头打量李恣方才发现这位小进士竟是面颊飞红,一双眸子亮得如同璀璨的星子。他似是察觉自己的失态,轻轻抿了下唇,耳尖也透出淡淡薄红。
“到底是江南水土好,出得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楚瑜勾了勾唇角,话虽亲切,可声音太过清冷,笑容太过疏离,倒是叫人体味不出半分温度来。
李恣稳了稳心神,眉心微皱,将视线压低下去,不敢多看眼前这位尚书大人,只是道:“大人谬赞,学生当不起。学生不过出身穷乡僻壤之地罢了。”
楚瑜自是知道李恣出身,手里这卷就是差人专门找来的,上面详写尽了李恣的来头背景。一句话来讲,草根的不能更草根。
没有宗族,没有靠山,甚至亲缘寡淡父母早逝连个家都没有。自小全靠村里人的接济长大,被村头教书先生启蒙入学,后来得座师欣赏,竟奇迹般的直到今日取得功名。
若说李恣不是天纵英才的聪慧,楚瑜是不信的。
可若说是才华横溢,卓尔不群偏又……
“青葙,今日找你来是想问一问你,”楚瑜顿了顿道,“你可愿意来户部听政,拜本官为座师?”
这句话不亚于万里晴空的一道惊雷,霹的李恣险些一个趔趄,他双眸大睁,心下却是千万个不解。
楚瑜见半晌得不到回应,疑惑道:“你不愿意?”
“不,不是!”李恣有些语无伦次,道:“非是不愿意拜大人为座师,只是……只是恣有惑。”
楚瑜微微颔首,示意他说。
李恣虽有些羞于启齿,但仍是坦诚道:“恣愚钝,虽得进士却也只堪堪是三甲末流,莫说比不得一甲状元榜眼探花惊才绝艳,比不得二甲诸多进士才华卓越,就连三甲里也多得是德才兼备者。故而不明白,大人为何单单看上恣。”
这番话说的坦率直白,读书人多心气高,自负且藏拙,而李恣面对直接入户部听政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竟是也能眼也不眨地坦然提疑,不得不算极是可爱。
楚瑜眼底带了零星笑意,道:“那我也来问问你,世人多以沉博绝丽、辞藻雅致的文章为上佳。以古今论政、论民、论战为题。偏为何你的试卷弃炳炳烺烺的辞藻,以那等平铺直叙的言辞为刃,挑了最末的商道来论。是想要剑走偏锋,独辟蹊径?”
李恣眉心微皱,坚定摇头,道:“非是要独辟蹊径,卷上所言,皆是恣心中所想。虽商为末,可若能安国富国又岂能因此而规避?殊不知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可为一柄好刃,若得以好生使用,成益未可知。恣愚,所论商道太过浅显,让大人见笑了。”
楚瑜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极为满意。进士里不乏才高八斗者,可心思通透澄澈,敢坦率直言者唯李恣,无他耳。所以旁人看不上的小进士,被楚瑜顺手捡走。
“以盐铁为引,分千万股,行商以运粮抵边境得以换取。此为你试卷中所写,如何说?”楚瑜问道。
李恣心下一凛,明白这是座师要考校自己。
“愿举一例,令商人于大同仓入米一石,太原仓入米一石三斗。给淮盐一小引。商人卖鬻毕,即以原引赴所在缴之,帝从其请,召商输粮而与之盐。气候各行省边境,多召商中盐以备边储。计道里远近,自五石至一石有差……”
班房里对策声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