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之前于雪山碰君姑娘的手时,得了四字“下不为例”,前日还被告诫“莫随意亲近”,刚刚又属实有点得意忘形,兴许已经惹她不悦……可离朝还是想牵她的手,倒是也有私欲在。
自险些亲了君姑娘之后,这私欲就有点压制不住了,纵然她这两日很努力在忍耐……不行,要耐住!
攥紧了拳头,离朝努力将目光集中于前方,尽量不在意身旁的人。
“呼——”一阵冷风掠过,裹杂一两声轻咳。
离朝皱眉,咬咬牙还是——走在了君姑娘的前面,愿如此能为她挡点风。
见此,挽君衣摇头失笑,即使身子冷,心下也温暖。
如此走了许久,她们已是行至半山腰,风也小了些,离朝便稍慢两步,又与君姑娘并肩而行。
因着太过安静,她打算与君姑娘说说话,正好昨日还有话本子上的故事未讲完,遂继续讲起这个故事。
“昨日讲到、讲到……”
“沈笙之妻的木梳被缉察(乾查案的官)寻到。”
身旁的人作了提醒,离朝笑笑,道:“嗯。那木梳是在沈笙妻子的青梅那里被寻到,木梳上还沾了血。”
“不合常理。”
“对,缉察也是如此想,若青梅杀人,怎会留存如此明显的证物?于是他就仔细排查,抓了许多与此案有关的人审问。结果真有所发现。原来沈笙之妻有磨镜之好,与青梅情投意合。”
故事是如此讲,然其实她并不懂这“磨镜之好”为何,以前她问过师傅,可惜遭到无视,遂好奇之心不了了之。
偷偷瞄了眼君姑娘,离朝发现她无有疑惑,不禁被重新勾起好奇。
“继续。”
淡淡两字出,她收回思绪,继续讲起故事。
“通过乞丐之证词,缉察确定凶手为沈笙。他无意间看到妻子与其青梅翻云覆雨?又因着一直与妻子无所出,以为全是因着青梅就怀恨在心,在杀了其妻后,以沾血的木梳嫁祸给青梅。”
“这‘翻云覆雨’是何意?”挽君衣蹙眉,不解,此前亦未在书中见过。
“我也不知,许是照顾花草?”
“因为撞见那二人一同照料花草便杀人,未免可笑。虽说她们也有不妥之处。”
“唔,嗯。不过这故事还有反转。”
稍顿,她续言:“缉察将沈笙抓捕归案,沈笙大呼冤枉,可惜无人听,不日就被判了斩首。接着没两日,缉察就见着了沈笙的鬼魂,日日喊着冤枉,他心觉有猫腻,遂暗中复查此案,结果发现惊人的真相。”
讲到此处,离朝学着说书先生卖了个小关子。
然,直接被君姑娘一语道破。
“杀人者可是青梅?”
眨了眨眼,离朝问:“何以见得?”
“这故事不过出现这几人,不是沈笙所杀,自然就是青梅。再者女子闺阁岂是那般好进,藏物不被发现又岂是那般容易?还有,因照料花草而害人性命属实荒谬。”
闻言,离朝笑:“缉察也是如此想的。”
“……”
她不再卖关子,讲起结局:“缉察去寻青梅时,青梅已是投湖自尽,他想其大概是心中有愧吧,然而没两日青梅的鬼魂也找上了他。”
“是乞丐。”甚无语。
“对,缉察在两个冤鬼的帮助下终于发现案子真相。沈笙之妻确实与青梅有磨镜之好,但并未做什么翻云覆雨的事,这一切都是乞丐胡编的,因为乞丐记恨醉酒之后将他殴打的沈笙,就趁着其妻夜会青梅诉苦归来时杀辱了她,当时沈笙还在烟街柳巷买醉。
而木梳是乞丐抛尸时遗落的,后来被伤心欲绝的青梅无意间捡去,乞丐以为她知晓真相,遂将她打晕投入河中,至于证词全然是趁势陷害沈笙。最终乞丐被处斩,缉察自卸官职。”
故事讲完,君姑娘沉默许久,离朝挠了挠头,以为她是觉着唏嘘,于是想宽慰几句。
可君姑娘却突发一语:“得而不惜,痴而错判,情屈世俗,冤报环扣。贪、痴、怯、嗔,悲事之因,然为人难逃之。”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神色染上几许悲苦。
“君姑娘……”离朝有点后悔讲这个故事。
然,未等其想好怎么宽慰,她二人因注意未在脚下,竟踩上明晃晃的陷阱。
霎时腾空,离朝不自觉地将君姑娘揽入怀中相护,且己身为下,欲作垫。
未几,风儿撩拨枝丫,枝丫擒着网囊,网囊裹着二人,二人耳鬓厮磨。
“怦怦怦”,不知何处震鼓响,离朝僵硬着身子,连骨血都是僵硬的,可种了火苗,火苗若花般绽放,风一吹,晃晃荡荡,于经脉徜徉。不过几息,已是焚身。
遂迫切想要一份清寒灭火,怀中便有,然理智止住了她想与清寒交融的念头,双手亦僵于半空,不敢再触碰。
而她怀中的人耳畔充斥翻浪声,非自他处,源自心间。挽君衣现下只觉天旋地转,茫然晕眩,她知自己扑进了烈火,却奇妙的不觉灼热,甚至想与之共同焚烧。干脆将魂灵连着身躯烧尽,再不见寒冷,亦再不见烦恼与纠结……
念头生即覆灭,她回了神,难免有所挣扎,挣扎间,柔软与柔软蹭出火花与电。刹那,热与麻蔓延全身,顺势勾起心尖的痒。
她便是瞬间失了力气,转而顺从地贴合于火焰之上,唯紧阖双目,死咬牙关,不让这莫名的情愫剥夺理智。
可包裹她的“火”就要将理智之弦烧断,离朝双手颤抖,多么想触碰伏于怀中的清寒,但万不可,一旦触碰必然会沉醉,沉醉了就再无法离去,会想霸占,霸占她的全部。
不可,万不可。彼此气息融又斥,彼此心意碰又离,唯“不可”二字始终同一。
然,天公端会捉弄人,一阵狂风大作,吹得网囊犹如一片残叶,欲脱离树枝,投入天空怀抱。
悠荡翻腾之际,离朝本能地抱紧了怀中人。刹那,弦断。
待风止,网囊归于原位,轻轻悠荡,好似摇篮,要将囊中人哄入梦乡,陷于疯狂,再无法冷静。
一人已睡,一人依醒。
离朝紧抱着君姑娘,下颔抵于她的肩膀,眼神有些迷离,目光凝视着那为雪丝半遮半掩的玉耳,小巧可爱又涂抹着嫣红,为何如此诱人?
心尖作痒难忍,遂悄悄靠近,吐出的气轻轻拂起雪丝,她闭上眼,唇瓣触上温热的耳垂,轻抿。
“离朝!”
饱含羞怒的两字乍响,离朝猛地睁开眼,理智回笼的瞬间她心里咯噔一声,抱着君姑娘的手渐渐松离,携着轻颤。
“君姑娘,我……”
“我不愿听你解释。”
她生气了。
明明现下她们甚是亲密,无有间隙,可离朝却觉得君姑娘离自己好远。她害怕,想要强硬地禁锢她,可是怎能如此。
若如此,必将伤害到君姑娘,离朝宁愿自己死去,宁愿再不能见她,也不愿伤害她。
攥紧拳头,她能说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什么都无法改变,也无法抹去挽君衣心中的羞怒,以及那些许失望。也许是她期望太高,期望离朝能一直尊重自己,期望她能够耐心等待自己做出选择。可惜……
“哎呀,对不起啊二位,我这就放你们下来!”
突然,底下传来声响,吸引了她们的注意,然她们皆是心不在焉。
声音落下后无多久,网囊渐渐落到地上,网中的二人得以解脱。解脱之际,挽君衣就与离朝保持很大的距离,且神色冷漠,充满疏离。
而离朝低着头,伫立原地不动,拳头攥得死死的,心中满是苦涩与后悔。
“哎呀~对不起啊两位姐姐,我本是要捕兽的,没想到这荒山会有人来,还恰好中了我的陷阱。”
一个小姑娘跑到她们面前,她头发发着卷,将脸遮了大半,让人瞧不清神貌,又身材娇小,宛如一只小绵羊,不过她腰间佩戴着一把极长的直刀,气息又半露半藏,让人难以小觑。
“嗯?两位姐姐可是吵架了?”
“……无事。”挽君衣应了声,旋即又言,“此事姑娘也无需在意,告辞。”
说罢,她迈步即走,并未支会离朝。
小姑娘挑了挑眉,望着其渐行渐远,少时转头看向还傻站着的姐姐,随意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因怯惧过错而失去珍宝,追悔莫及啊~”
音未落,一阵风掠过,卷毛飘,目之所及再无人影。
她轻笑,伸了个懒腰,去将网收好。
……
“对了臭道士,你怎会跑来这里?”
颜彩漪与心上人十指相扣,步伐轻快,正往山下走,突然想起这件事,遂有此一问。
“在集市发觉可疑人的可疑行踪,便跟来瞧瞧。”翦瑀目视前方,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闻言,颜彩漪眨了眨眼,微微蹙眉,不确定道:“你跟着的人莫非是我?”
“不然呢?”
“是你跟着我……莫非我与淫|贼斗武时你就在一旁看着?”她变了脸色,有点害怕又不敢置信。
“这如何可能。”翦瑀看向她,见其脸色差,知其在瞎想,于是停步,再度将她拥入怀,却并未交颈,而是直视她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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