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去兮)

　　“是啊是啊，他一来我就看不爽他，钢炮还说我妒忌人家，我妒忌他个什么劲儿啊你说是吧。”三胖子跺跺脚，斜睨着右手边的钢炮，直接在唐希面前告状了。
　　钢炮直接白了他一眼。
　　他这话简直给唐希当头一棒，难道老子是在嫉妒他？呸！老子就算是嫉妒街边那没人要的流浪狗，也不至于嫉妒他这么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哼！
　　越想越烦躁，唐希皱着眉，“行了行了，现在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咱下午直接在西巷口把他堵了。”
　　“老大，万一他不路过西巷口怎么办？”
　　“用你的肥肉想想，堵不上你就不会去偷偷跟踪他？”
　　三胖子心里喊屈，这不是你提出来在西巷口堵他的嘛，怎么还怪我。不过他嘴上还是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是是是，还是老大聪明。”
　　“就这么着吧，”唐希打了一个哈切，“都怪那小子，弄得我黄小丫的课都不能好好睡觉。”
　　黄小丫本名黄云珊，是带他们的英语老师，相比于其他老师她一刚毕业的学生还喜欢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外号自然而然的就取代了‘黄老师’这种毕恭毕敬的尊称了。‘黄小丫’这外号还是唐希给取的，她刚来任教那一会儿，脸皮子薄，说不上两句话练就开始泛红，唐希有一次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过来，看见她那模样，调笑了一句，“怎么还跟个小黄丫头片子似的。”
　　全班哄堂大笑，从此‘黄小丫’这称号，就专属于英语老师了。
　　三胖子问：“老大，你今天下午会来上课吗？”
　　唐希想了想，道：“今儿下午两节语文课不来了，最后一节数学课我来，等放学了好一起堵那小子。”
　　三胖子大大的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贼兮兮的：“有老大在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下午不来呢，那我和钢炮还不一定搞得定他呢。”
　　钢炮撇撇嘴，“得了吧，别扯上我，你看你那虚胖的体型，都把我给连累惨活了。”
　　三胖子呲牙咧嘴就想扑上去咬他，钢炮赶紧跑远，两人打打闹闹的就这么走远了。唐希已经习惯他俩互相看不惯那损样了，把书包一边搭肩上快步的走出校门。此时此刻，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了。


第2章 第二章
　　这个是这个小县城里唯二的高中，学生们大部分都是走读生，只有少部分从乡下来的或者家里偏远的只能选择住校。下了课大家都一窝蜂的往家里赶，父母们都准备了可口的佳肴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女儿们回家就有的吃。
　　但是唐希不能。
　　他妈死的早，在他的记忆力只有她母亲一寸残影，如果不是翻阅以前的老照片，压根就不能吧他妈完整的勾勒出来。听他爸喝醉了酒会絮叨出只言片语关于他妈的信息，他妈当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也都还过得去，他外公外婆也是明理的主，从来不重男轻女，家里五个孩子都一视同仁。
　　本来他妈应该会平平坦坦的走完她的一生，奈何从小就早熟的她心中有着大抱负，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个小村子里。在她十八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十分豪气的留下一张字条就走了。据他爸说那字条上写着：爹娘，我走了，不干出一番大事业我就不回来了。
　　气的他外公外阿婆把家里的碗砸了一只。
　　碗从来都是每人一个，现在她妈走了，碗也给砸了，就意味着他外公外婆不想认他这个女儿了。
　　没过三年，她妈二十一岁生日还没过，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她厌恶的小村子里，而且还挺着个大肚子。
　　他外公外婆几乎气疯了，直接就没让她进屋子。村庄小的可怜，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一个大新闻，更何况在那个保守至极的年代里她妈还是未婚先孕，孩子他爹是谁都不知道。他外公外婆觉得羞愤至极，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灰。
　　他妈在屋外跪了一宿，晨光熹微的时候人直接晕了，脸色苍白的可怜。艳丽的脸上也没有了神采，只是昏迷的时候还死死地捂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生怕孩子有个意外。
　　虽然他外公外婆不愿意理睬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但好歹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就这么下去了。
　　他外婆抹着眼泪把苍白如纸的他妈搂在怀里，常年干农活的干裂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的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倔里倔气的姑娘啊……”
　　后来他妈醒了，抱着他外婆嚎啕大哭，哭得直抽抽差点动了胎气。他外公就沉默的站在旁边，默默地叹着气。
　　虽然他外公外婆重新把女儿安置在家里养胎了，但是他妈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前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现在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反面教材。她的事情几乎传遍了周围的几个村庄，只要一出去就有人指指点点个没完，他妈也就直接整天闷再屋子里不出来了。
　　他外公外婆看着往昔活泼好看的大闺女变成了这副消沉的模样，除了叹气还是希望给她找个好夫家嫁了，如果有人愿意要他家女儿的话。
　　乡亲们都对他们百般奔走表示不屑，你女儿都这样了谁还会愿意去哦，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瞎子咧。
　　他外公外婆虽然煞费苦心，但是也是处处不顺，大家一听是这情况，就算是再漂亮也不敢娶回家啊。眼看着这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外公外婆还不到五十岁头发都白的差不多了。但是事情突然柳暗花明了，一在外头打工回的邻村朴实小伙子上门来提亲了，这人就是他爸。
　　他爸十五岁就跟着他大伯去城里当伙计赚钱，出来的早见得世面也多懂的也多。早在他青春期那会儿，他妈的芳名就传到了他耳朵里，甚至那时候还和自己的小伙伴们偷偷的跑到隔壁村来一睹她的容颜。
　　他爸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人都知道在工作的时候偷偷懒，只有他一板一眼的按照规程一步一步走，没少吃亏。这次光明正大的来上门提亲，他所受的压力可见十分的巨大。首先是他爷爷奶奶那儿的，再是大伙们的流言蜚语。他爷爷奶奶用死逼他，要是敢和他妈结婚就在他面前上吊死了。他爸也是轴，一意孤行的直接上门了。
　　他外公外婆十分的惊讶也十分的高兴，这么一条件好的小伙子他们简直是求之不得的。
　　他爹和他妈结婚前就统共见上过几面，就把证给领了，他妈离经叛道，挺着个大肚子就嫁给了他爸。总算了结了他外公外婆心里的巨大疙瘩。他爷爷奶奶虽说没兑现当初的承诺吊死在他面前，不过直接把他爸赶出了家门，从此不认他这个儿子了。
　　他爸不在乎，用自己仅存的所有继续在小县城里购置了一套房，俩人和和美美的住着。他妈脸色不再苍白如纸，被伺候的红光满面，就差在脸盘子上写四大字儿‘我很幸福’了。就在过年的第二天，他出生了。就算他不是他亲爸亲生的，他爸也视他如己出，没有丝毫的偏见。该喝喝该吃吃该补营养的一点不差。
　　他一岁半的时候，他妈怀上了他爸的孩子。他外公外婆简直激动的不得了，隔三差五的往小县城跑，送各种土鸡土鸭土产品。他爷爷奶奶那边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也稍微的松了松口，关系不似以前那么紧张了。
　　但是老天爷总是爱开玩笑，他未出生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在七个月的时候早产了，大的小的都没保住，都死了。
　　他妈静静的躺在一尘不染的病床上，嘴巴白的没有颜色，眉头还是紧皱的，头发边都被汗水给打湿了。可见死之前也没好过，受了很多罪。
　　他爸沉默的跪坐在床边，握着他妈洁白干净的手，想用力又怕把她弄疼了一样，喃喃自语：“我们回家，咱回家。”
　　他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潜意识里直到并不是什么好事，在沉默压抑的环境下他吓得嚎啕大哭。
　　整个病房里充斥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尖锐的哭叫声，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可以察觉到一个男人低沉压抑的哽咽声。
　　他妈死了以后，他爸愈发的沉默了。平常和他没什么话讲，俩父子在一起也是沉默。他爸逐渐的开始早出晚归，晚上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也经常可以见到。一开始他还小的时候非常的不习惯，会哭会闹。有一次他爸终于发飙了，把他裤子扒了就是一顿猛抽，嘴里喊得都是些让人心碎的话语，“你个小杂种，你妈死了你好过是吧？哭哭哭就知道哭，早晚有一天得把你赶出去！去找你那留种不留人的爹，老子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唐希那么小就吓得忘了哭，他害怕，他爸一狠心就把他丢了。
　　从此唐希再也没有哭过，被人打的全身是伤也不敢哼哼，他只有不断的让自己变得更强，这样才能把那些打他的家伙打趴下。
　　这个世上会把他放心尖儿上的只有他外公外婆了，他们可怜这没娘的孩子，经常不嫌麻烦的来看他，他们也怕他爸把他给丢了。好几次他们都想把唐希接到乡下去带得了，但是他们都没文化，乡下也没有学校，不比县城，他们怕耽误了孩子。况且他们也老了，带不动了。女儿的死留下的阴霾不止存在于女婿心里，他们心里何尝不是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