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泽心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闵焱的话里有一种天真的从容,这股从容刺激着良泽的理智,教他茅塞顿开,又使他心脏微缩。该是多么优裕无忧患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才能有这样的自信和执拗。良泽心里实在是恨着这种优越和纯洁的赤子之心。他想闵焱那样刚强,自己那样柔弱,向着全世界乞怜,只不过是,他丧失一个真正有人关心关怀的环境。遇到什么事,他总只能无限地低头,不管愿意或是不愿。
其实,这时候的良泽并不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那样像藤蔓一样绕曲依附着他人而生的命运,并不能教他让人垂怜,亦不是他一人独有的命数。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半知半觉,只是心境世事早已易变,追忆无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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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冷战
第二天良泽早起,餐桌上只有赵凝晴一个人,良泽问她,她回答他,闵修夜早就走了。并且赵凝晴叫他快点吃饭,以赶去上学,不至于迟到。良泽低声应了一句。赵凝晴明显在走神,碗里的食物只是用匙子无意识搅动着,撞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丁丁咚咚”。她的白玉镯子衬着洁白的瓷碗,显得秀丽非凡。
赵凝晴皱起好看的蛾眉,略犹豫地问询:“良泽,你和你爸爸待得时间久,你有没有发现他和谁有过密的交往?”
“应该没有吧!”良泽迅速而安静地答她。随后,他又问她,“妈妈,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你是认为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么?”
赵凝晴奇异地盯了他几秒,使良泽心里慌乱起来,以为被看穿了一切。她摇摇头,撩起额前垂落的刘海,抿着一张樱桃小嘴,喃喃道:“只是女人的直觉罢了。书上也说有时并不可靠罢了。只是感觉他比往日相处,愈为暴躁,失却沉稳,倒似陷入热恋。这对于一个近四十岁,一切安稳的男子而言,不是近于危险,荒唐的吗?”她说完又状似无意地睃了良泽一眼。
其后,他们二人沉默地吃完饭。赵凝晴让温叔送他上学,自己去温莎美容馆作护理。这时候已是二月末,绅安高中陷入期末备考的紧张氛围中。而良泽进入国际班的考核测试已经开始,是在二月二十七号。主考英语阅读和中文应用文体写作两门,数学只作为参考成绩。这也是良泽努力争取的原因。他知道以自己现下的数学水准,即使进了这个国际班,也仍有一场鏖战。但定须一搏。
良泽刚刚上完上午的课,在学校餐厅和彭博真吃完饭,在学校草坪上的长凳坐下,手机里有了新讯息。对方叫“打败蜗牛的象”。这是显示他们聊天的第二条消息,第一条是一星期前的对方一句:“你好。”良泽当时嫌套路,没有回。哪知对方坚持不懈,现在又发过来第二条信息:“在吗?”良泽思忖片刻,即在手机屏幕上用纤白的手指灵活地滑动,回复:“在。你是?”
冬季草木已凋尽,大多数树木枝杈上稀稀疏疏挂着几片残叶,突然一阵风刮来,叶子飘坠在良泽肩上,最后缓缓飞弋扫过良泽的白色球鞋鞋面。这是属于枯叶最后的深情,垂危的告白。学校的花园里此时没有几个人,安安静静的,踩在甬道上,鞋履践踩的痕迹都丝缕毕现,清清楚楚。经过的人都只能望见草坪上低着头的少年好看流畅的下颌线条,沉静秀美。
良泽还和“打败蜗牛的象”聊天,逐渐深入,发觉对方是个有趣的人。她说她是想报考绅安的学妹,问他有什么建议。良泽这才提起神认真对待对方的问题。良泽诚实地回复她:钱或是成绩。对方发过来一个哭笑的表情,说自己只有成绩。良泽快速答复:“可以,成绩好可以拿到奖学金和资助,学费可以酌情减免。”又补充说了具体的一些入学分班及中考成绩要求区间。
良泽问她为什么要报考绅安,毕竟绅安的升学压力沉重。对方又发表情包,微笑的小人,她说,自己偶然来了绅安的校园,觉得很大很漂亮,觉得可以成为自己奋斗的目标。良泽给她加油。一来二去的聊天,倒也熟稔起来。当然,只是社交网络上的熟悉,比陌生人好些。而他与闵修夜的关系降至冰点。
当天良泽回去,赵凝晴吃过晚饭,闵修夜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回来,只是点点头,神色淡淡。良泽问他吃过饭没,赵凝晴回应说是在外面吃过了。并向良泽施以眼色,希望他说几句以缓和僵持安静的局面。良泽在闵修夜身旁坐下,问他累不累。对方不答,视线都未从报纸上移开。
良泽不放弃,又鼓起勇气,主动起身,绕到沙发后面,手探至他硬硬的肩部,替他捏起肩颈来。良泽感觉到他的肩颈变得更加僵硬,至于最后,闵修夜甩开了良泽的手,力度有点猛,良泽的手背上泛起了一片红。在场的赵凝晴和良泽感觉到羞耻,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在这个家里,在整个远君别墅,甚至在威海集团,哪一处不是闵修夜的天下,他是王,是这片领域的统治者,制裁者,所有的人都只能仰他鼻息过活,何谈去掌控他驾驭他,众人只能小心翼翼取悦他,不触怒他。虽是崇拜权威的说法,可却十分有力实际,他管辖这数十万员工的生计,占据着巨额的财富。
人人都想得到他的垂爱和青眼。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降服这头骇人的巨兽,可但凡是人,总也有阿克琉斯之踵—致命的弱点。谁能掌握他的脉门,谁就能君临天下,得到无穷无尽的权势及财富,单看谁艺高胆大。很显然,碧城上流社会都已知晓并确认,赵氏家族最闪耀的明珠,在这场博弈中已败下阵来。各方势力野心如烈火般汹汹,增派人手,排除最好最高明的细作,最美貌的诱饵,撒下铺天盖地的罗网,只待伺机而动。显然,这才是使赵氏千金赵凝晴坐卧不安的根本原因。
良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遇驳了面子,顿时也面臊耳热,一时之间,对着闵修夜生了恨意。良泽下定决心,再不去主动理会他,干脆撤了步子,朝门外走去。闵修夜先是搁下报纸,取下金丝细框的眼镜,沉声喊住他,两手撑着额头,分明是乏惫。他问:“你是要去哪?都这么晚了。”
良泽吮着下嘴唇道:“去医院看小焱。”闵修夜听到这句话,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嗓音里结上了薄冰,“谁让你去的?谁准许你去的?我昨天说过的话,你悉数忘却至云霄去了?我不准!”良泽与他僵持,却已是强弩之末。经过昨夜浴室的混乱,他才真正刻骨地并清醒地意识到,闵修夜是个多么□□的人,多么专擅强取豪夺之人!呵。他真是怕了,惧了他了。
从根本上而言,良泽意识到,闵修夜是个他惹不起却也躲不起的人。比起上一世两人相敬如冰,如陌生人般的亲子关系,这样的结果更教他齿寒,心寒。闵修夜瞧见他眼中的骇惧,口气放软,温和些:“小泽,你不是昨晚刚刚答应我,和那孩子保持距离吗?”
“我只是去看看他,没什么的。”
“不行。我已经吩咐秘书新请护工了。你就不要凑热闹。不是期末考核临近,你准备得怎样?”
“其他的科目我有把握信心。只是数学,还是浮皮潦草。”这已经是很明显的台阶和示好。闵修夜满意地微微一笑。他捉住良泽的手臂,强力拉拽他上了楼梯,又将他塞进自己二楼的书房。他打开书房的大门,一边在良泽耳边呵气低语,“我待会儿好好替你辅导功课,看看你究竟长进了多少。若无长进,可得好好罚一番。”一时间竟是狎昵的语气。良泽的心头一跳。
一个时辰过去,壁上的挂钟已旋转完一周,书房里一派安谧和谐。良泽端端正正伏在案上握笔写着厚厚的一本练习簿,被闵修夜从后面拥着,坐在了闵修夜的身上。闵修夜无甚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亲昵得很。将他的下颌搁置于良泽的削肩上。少年人的肩突兀的,瘦弱的,骨头尖尖。闵修夜微微蹭动,倒也自得其乐。
闵修夜又去凑近对方的白白的肥嫩耳朵,热气喷薄其上,泛起了红晕。他真是爱极了这股风情韵致。良泽面上八风不动,身子却禁不住扭动,蹭在闵修夜的下身。闵修夜还不放过他,侧身与他耳语,说些冠冕堂皇之语。
这在推门而进的赵凝晴眼里,正是喁喁私语,亲热黏贴得很,看起来是在接吻。赵凝晴心里一阵恍惚。看见良泽惶恐地起身,被男人摁住,搂在怀里,她的嘴唇已被咬破,生腥味在口里泛涌。她强颜欢笑,撑起褪去血色的脸庞,将银色托盘上的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二人,说道:“晚上做功课,喝些咖啡提神。”她又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闵修夜和良泽停下喝着咖啡,在一片白气弥漫的水雾中,良泽看不清闵修夜的眉目,更不知晓他的表情。
在一楼红木扶手上擦拭的沈妈看着太太失魂落魄地从二楼下来,想是和先生闹了不快,想着太太刚才截住自己,亲自将咖啡送进书房,结果还是没讨到先生的欢心。依她在有钱人家做帮工这许多年,大家庭里幸福美满可长久的,是太少了,可能因为有钱了,人心也野了,能选择的年轻漂亮奉承的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