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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火 番外完结 (杏仁茶)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杨潭把一脸不情愿的缪书茶拱去了副驾,自己亲亲热热地拉着大儿子的手坐在后座上。杨潭一路上给缪畅介绍沿途的新地标,缪畅深刻地感受到这四年善北变化非常大,拆了大片老房子,建了很多新楼盘小高层。有车的家庭越来越多,小小的县城也会堵车。塞在半路的时候,杨潭问缪海波今天怎么这么堵,缪海波说这不是快到年关了吗。于是杨潭忍不住关切道:“畅畅学校怎么这么晚放假啊?小书不是已经放了好久了?”

缪畅愣了一下,以前拿有关学业的谎话去搪塞杨潭的时候毕竟隔着屏幕,负罪感没那么强烈,现在要他面对面去骗杨潭实在有些说不出来。在他犹豫又心急的瞬间,缪书茶先接过了话头:“大四肯定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比较多嘛,这都放假了咱们就别说学校的事情啦!今天晚饭吃什么啊?”杨潭笑着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吃!”缪畅抬起头看到缪书茶从前排转过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缪畅觉得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身上也好像没那么僵硬了。

新家的小区很干净,绿化覆盖面积很大,门口有保安24小时值班,非小区内住户的来访车辆和人员需要登记。之前他们老家是那种开放式小区,没有专人管理,环境也比较差。缪畅后来在涟城为了省房租,住的也都是很旧很偏僻的老小区。这种有门有户有保安执勤的小区,他只有送外卖的时候进去过。有的高级小区保安态度挺不友好,放他进去的时候还居高临下地吼他:“送完就赶紧出来啊!”有一次送餐的小高层停电了,他爬楼梯上到十七层再下来,觉得有点头晕腿软,就想坐在花坛边上休息一会儿。被巡逻的保安撞见,追过来催他送完赶紧出去。所以缪畅有时候会觉得他和这样的小区好像是两个世界的。

杨潭看他眼神忽明忽暗,捏了捏他的手:“畅畅在想什么呢?”缪畅回过神,笑着回答说:“想老家,拆了有点可惜,没机会再回去了。”缪海波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到楼底下:“别想这些了,看看新家吧。”缪海波在楼下停车,母子三人先上了楼。新房子在三楼左手边,杨潭拿出一捧钥匙叮叮当当开了门。

四双同一个款式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像是一直在等人回家一样,三双旧一点有些泛黄了,另一双还是崭新的。杨潭弯腰把那双新的拿过来放到缪畅脚边:“这双拖鞋买了这么久,终于派上用场了……”缪畅闻言轻轻一颤,缪书茶过去搂着杨潭撒娇:“哎哟杨老师,大过年的你非要把我哥弄哭吗?”杨潭个子不高,缪书茶弯下一点把下巴颏压她头顶上,杨潭挤兑他:“小没良心的。”她还不知道小儿子在涟城为哥哥哭了好多次。

屋子面积挺大,典型的中式装修风格,收拾得很干净。杨潭拖着缪畅的手给他介绍这是厨房,这是餐厅,这是客厅,这是洗手间,这是主卧,这是弟弟的房间。最后把他拉到一扇房门面前:“这是畅畅的房间。”缪畅呆愣了一下,不敢置信一样念道:“我的……房间?”杨潭很轻地上下抚着他的后背:“进去看看吧。”

好一会儿,缪畅才缓缓地伸手抓住门把手,指尖有些发抖。房间里摆着一整套和房门同色的木制家具,缪畅走过去摸了摸床上铺着的新床单被子、放着的新枕头靠垫;床头柜上一尘不染,台灯很漂亮;衣柜里还挂着两套他当年没带走的校服,外面套着塑料膜,保存得很好;书架上码着他用过的课本和喜欢的课外书,二层摆着小学时候那个小车造型的卷笔刀;书桌上放了一整套文具用品,好像主人每天在用一样。

缪书茶还是从后面搂着杨潭,对缪畅说:“哥,这房间可不是临时抱佛脚收拾出来的。妈隔几天就会打扫一遍,一点灰尘都不让有。比收拾我房间认真多了。”杨潭往后面甩了一下手:“我说你这孩子……明明是你不让我碰你那些抽屉的!”缪畅纵使有再多眼泪也被母子俩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劲头弄得掉不出来了。缪海波上楼的路上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一开门倒没见着他想象中三个人抱头痛哭的场面,暗暗松了口气。


第22章 下

缪海波和杨潭一起准备晚饭,两个人挤在厨房里忙碌。缪书茶被杨潭派去楼下买醋了,缪畅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杨潭往他面前茶几上放了一大盘新鲜暗红的车厘子。这是近几年红火起来的高级水果,缪畅没吃过,只在超市见过,一小箱的价格就飙上三位数,光是看价格牌他都觉得肉疼,算一下一粒就要好几块钱,实在是舍不得吃。他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和想象中一样,很甜很可口。电视里已经很有些过年的气氛,正在热热闹闹地轮播历年春晚的经典小品,赵本山又在那儿一瘸一拐地忽悠人:“走两步!走两步!没病走两步!”

缪畅在新环境里有些拘谨,觉得墙太白、沙发太软、电视太大,这些变化都让他不太习惯。杨潭从厨房探出头:“畅畅,厨房的剪刀坏了!你去小书的房里找一下小剪刀,先凑活用一下。”缪畅答应了一声,起身走去缪书茶房里。房间的布局和他房间差不多,家具也是一种样子,缪畅走到书桌前拉开屉子,里面意外的很整齐,最上面放着一个挺大的铁盒子。

缪畅以为这盒子是放文具的,掀开盖子发现里面没有剪刀,倒是有好几样眼熟的东西。杨潭在外面扬着声问他:“找到了吗?在左手边的抽屉里!”缪畅打开边上的抽屉,把剪刀送去给杨潭,然后又回到缪书茶的房里。铁盒里面的东西摆得很规整:水浒卡用皮筋扎成厚厚一叠;溜溜球的绳子紧紧收束在轴承上;陀螺虽然有些磨损了但是擦得很干净;两条红领巾折成三角;一个塑封袋里装着他们俩小学和初中的胸卡;下面铺着几盘他初中买给缪书茶的流行歌曲磁带;最底下垫着的是他走之前留下的那张专辑。边上还有一本很小的软皮本子,缪畅好奇地把它抽出来,随便翻了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一眼看到里面有好几个自己的名字。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外头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缪畅手忙脚乱地合上本子放回原位,盖好盖子,把盒子塞回了抽屉里,做贼心虚地匆匆走出房间,和提着购物袋回来的缪书茶打了个招呼。

新家的这张正方餐桌终于每一面都坐了人,缪海波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还煮了八只大螃蟹。善北人管螃蟹叫“八只脚”,一到冬天家家户户都要吃上好几顿。吃完往煮蟹的原汤里放一把青菜和一抓挂面,盛起来就是一碗鲜香的蟹汤面。这顿晚饭吃了很久,父子三个碰着杯喝了点小酒,杨潭给自己倒了杯橙汁,大家都刻意没去提无关的人无关的事,好像这就是寒假里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等着过年的最普通的一天。吃完晚饭缪海波和杨潭说要去店里,现在两个店都聘了人,很多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了,但有时候还是要过去看看。缪畅和缪书茶自告奋勇留在家里洗碗。

缪书茶扒在阳台窗口看到家里的车拐了个弯开出小区了,立刻转身蹦跳到厨房去。缪畅系着围裙站在水池边上,缪书茶冲过去把他扑了个满怀,从后面抱着他摇来摇去:“亲亲!憋死我了!”缪畅偏过头垂下眼睛看他:“不亲,嘴里腥死了。”缪书茶才不管,捧着他下巴就对着嘴吧唧一大口:“我们都腥就闻不到腥了嘛。”缪畅在那儿认真洗碗,缪书茶就跟在他后面一通瞎捣乱,捣乱完还委屈巴巴地说:“哥你都不理我!”

缪畅突然想起吃饭前看到的那个盒子:“你那个本子里写的什么啊?”缪书茶站在他边上,接过洗好的盘子放到沥水篮里:“什么本子?”缪畅假装淡定,其实内心在打鼓:“就是那个铁盒子里,有个本子。”缪书茶手上抖了一下,两个盘子碰到一起叮当一声响:“……你偷看我东西!”缪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别冤枉我,妈让我去你屋里找剪刀,我不小心看到的。”缪书茶哼了一声,缪畅等了好一会儿,以为缪书茶不想回答了,才听到他缓缓开口:“就是那时候,不是还没有智能手机吗,以前那种键盘手机只能存一两百条短信,存不下了就会把最早的自动删掉。你……走了以后,我怕有一天收件箱里你的短信记录都没了,就抄本子上了。”

缪畅忍不住停下动作,水流哗哗地打在手上。他转头看向缪书茶,只见缪书茶微微低着头,嘴角沮丧地往下倾,连肩膀都像提不起力气似的垂了下去:“其实我一开始没发现的,后来有一次打开收件箱才看到之前你发的短信已经有二三十条被自动删除了。你已经不用那个号码了,一开始我天天给那个号码打电话,每次都是已关机的提示音。直到后来有一天,打过去直接变成了空号。”缪畅察觉到他情绪有点不对,抬起湿淋淋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很温柔地叫他名字:“小书……”

缪书茶好像又陷入了那段痛苦的时光里,眼神里一阵迷乱惊惶:“如果是关机的话我就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接的啊,你消气了就会接我电话了,就会回家了。可是它突然变成空号了,我再也联系不上你了,我要怎么办啊?所以那次发现那些短信没了,我真是……难受死了,好像有关于你的那些东西全都一点一点从我身边剥离了,我害怕有一天什么都不剩了。”缪畅越听越觉得心惊,缪书茶还是第一次这样谈起他的这四年。自从知道当时两人之间误会一场,他也想过缪书茶一定会愧疚自责,但是都到现在了缪书茶竟然还反应这么强烈,——缪畅都不敢去想那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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