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开了多久,油表的指针一再下跳,最终落在零点附近的位置微微颤动,放眼望去,四周一片静逸,似乎已经到了某个不知名的镇子边缘,韩应一直低俯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卧槽,容川你可以的啊!没想到你这么能打,刚才那群傻逼被你威胁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子们走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瘾了!”
空旷的道路上人影寂寥,幽幽的月光把周围的一切拖出长长的影子,即将油量耗尽的小摩托在夜风中慢悠悠的前进着,低低的马达声像是夏日里哼唱出的一首小夜曲,让着一场狼狈的逃窜也多了几分私奔般的浪漫。
韩应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刚从血腥的斗殴场面中逃出,眼下的一切让他充满了死里逃生的亢奋和舒心。坐在背后的人一直保持着紧抱着他的姿势,脸紧紧的贴在他的后颈窝里,从头到尾没吭声,也不知道是过于疲惫,还是专注地听着他的唠叨,难得温顺亲昵的样子,却让气氛变得甜蜜旖旎。
这样的认知让他刚刚平复没多久心跳,忽然间又快速的跳了起来,慢悠悠地把车停下,尝试着握住了对方一直怀抱在自己腰上的手。容川动也不动地保持着倚靠的姿势,一双手任由他紧紧握着,始终没有半点挣脱的意思。这种默许的态度,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让他越发蠢蠢欲动起来。
“喂!反正现在也晚了,不然今晚我们就不回去了,找个地方开个房怎么样?”
试探着的暗示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压在他颈窝里的头颅一直低垂着,就连呼吸也是静悄悄的。
“容川?我和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
长久的静默终于让韩应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干脆迈下了摩托,想要一探究竟。才抬脚下车,背后失去支撑的身体已经斜斜的歪到了一边,直接向地面栽去,韩应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这才发现对方双眼紧阖,呼吸微弱,整个人像是已经陷入了昏迷。
“容川!容川!”
他哆哆嗦嗦的赶紧伸手,抱着对方的身体上下摸索着。终于,摸到后背处的手感觉到了一片湿滑粘腻。
眼前有凌乱的画面一帧帧的飞过,把他那些带着疑惑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难怪逃离时四下乱飞着的铁器都没有伤到他,难怪容川从始至终都死死挡在他的背后。
满手的粘稠感和隐隐的血腥气让他被巨大的悔意和恐惧所以淹没,声音都带上了变了形的哭腔:“容川,你醒醒!”
“应聚聚你能不能先别哭丧……我还没死呢!”
昏迷中的容川终于重新把眼睛睁开,一脸头疼的样子。
“好好好,我不吵你!”
这一下回应,总算是让人松了口气。韩应用手在他伤口的地方捂了一阵,眼看血还是止不住,声音跟着有点抖:“你别怕,我现在就打120!”
容川看着他上上下下一阵摸索,脸色越来越白,手机却始终不见踪影,想来是混战之中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去,也只能低声安慰着:“我没事的,你别着急,先随便找个地方帮我处理一下,然后再打电话也来得及。”
入夜之后的小镇一片宁静,只有无家可归的野猫偶尔发出两声凄厉的嘶叫。韩应把容川背在背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满地垃圾和菜叶子的小巷子里走着,试图寻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小旅店可以落脚。
这种镇郊结合的地方远离商业中心,平日里大多都是做一些跑远途运输的司机们的生意,白天里四下充斥着简陋的烧烤摊和小菜馆,到了晚上,往来的生意人就缩到了那些挂着暧昧招牌,由农民房临时搭建小旅社里。
韩应跌跌撞撞的绕了好一阵,最终在一个透着灯光的小窗户前停下,望了望头顶上糊这的“低价住宿”的招牌,拼命在玻璃窗上扣着:“老板,在没在?我要开间房!”
“这大半夜的吵个鬼啊!”
敲了足足两三分钟,一个衣着臃肿,满脸睡意的女人才把头探了出来:“开房是吧?以后早点!我们家过了晚上12点不营业!单间100,钟点房50,你开多久?”
韩应摸出一叠百元钞朝着女人眼前一拍:“给我开个最好的!然后我还要纱布和热水!对了你手机借我一下,我得打个电话!”
女人打了个哈欠,满脸都是不耐烦:“开个房也这么多事?纱布没有,热水自己烧!电话不外借的,你要用可以租,本地一分钟一块,外地三块,要的话我冲完电你下来拿。”斜眼之间,她隐约撇到了对方背后似乎还背了个人,立刻来了精神:“对了,安全套要不要?十块钱一盒,便宜给你……”
韩应火急攻心也顾不得听她唠唠叨叨的敲竹杠,抄起钥匙看了看房间号就直奔二楼。房门才一推开,一股子陈腐的木质家具味道立刻扑面而来。放眼看去,整个房间里最瞩目的就是一张大床,上面铺着艳俗的粉色床单,在同色系的壁灯照射下,斑斑点点的痕迹显得很是可疑。床头的地方是一张叫不出名字的女星海报,酥胸半露着正在暗送秋波。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再挑剔环境,考虑到容川背上的伤口,韩应也不敢让他直接躺下,于是把两个脏兮兮的枕头垫高,扶着他慢慢靠上去,随即开始四下翻找着可以暂时用来止血的东西。简陋的房间里物件不多,不过几分钟就从靠窗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热水壶。韩应凑过去闻了闻,冲进卫生间里费力刷了一阵,很快接满了水,把电插上。
等了十多分钟,水壶里的温度始终是没啥反应的样子,韩应把房间里的各个插头都试了一遍,终于意识这壶热水他今晚怕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狠狠地把电源线朝着地下一摔。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壶热水给难到过。眼前的容川又是浑身微颤着格外虚冷的样子,他原地站了一会,狠了狠心,下楼把门敲得震天响,在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讨了一杯热水端回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对方的脸:“容川,先起来喝点热水,我刚才下去打了电话,救护车一会就到!”
容川一直垂着眼睛,身体轻微的发着抖,对着递过来的热水,试着探过头去,身体才一动,背上传来的撕裂感立刻让他低低哼出了声。
韩应手足无措的站了一会,干脆抬起杯子自己灌了一口,坐上床捧住对方的后脑勺,嘴唇压了上去,一点点的把热水朝着对方嘴里送。
容川失血过多,浑身发冷的情况下稍微避让了一下,也就无意再在这些细节上矫情,虚弱地靠在对方臂弯里,承受着这个类似接吻的姿势。断断续续地喝了半杯热水,感觉到身体之中有了暖意,才略微把头偏开,哼声轻笑:“应聚聚这趁火打劫的本事也是杠杠的!”
韩应一脸躺平任嘲的表情,不说话,也没有半点要放手的意思,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背后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一片无言的沉默之中,只有墙上的老旧挂钟滴答滴答的在轻声作响,秒针每跳一格的时间显得如此空洞又漫长。容川昏昏沉沉地靠在韩应胸前,尚未止血的伤口让轻微挣扎都显得如此奢侈,等待变成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事。迷迷糊糊之间,背部紧贴着的胸膛渐渐热了起来,韩应似乎像是悄悄地放开手向后瑟缩了一下,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韩应,你他妈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想这种事?”
抵在后腰上的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高热,公然的昭示着主人热情勃发的欲念。容川就算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动了怒,难得一见的爆了句粗口。
韩应迅速放开双手,连滚带爬的缩到墙角,声音慌张地解释着:“我不想的……我没想在这个时候把你怎么样,就想抱着你让你暖和点。可是我忍不住……我一抱着你我就忍不住!”
容川不说话,紧紧地咬着牙,韩应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脸色铁青真正动怒的样子,不禁越发心虚,继续开展自我检讨工作:“我知道我是丧门星,你遇到我以后从来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之前还在中抓混的时候,我就老连累你,最后还害你退了圈。现在要不是我赖着你来东莞,你根本就不会伤成这样,我……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
容川惊怒之间已经顾不上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开口警告:“韩应,事不过三。之前在鱼排上是第一次,今天这是第二次。要是再有第三次的话,我……”他话说到这里,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都在怒气和疼痛之下剧烈的痉挛起来。
韩应看着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有整个被红色浸湿的背部,彻底慌了神。几步爬过去,紧紧抓着他的手,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容川,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你和我说句话!”
简单的触碰眼下已然被视做瘟疫,容川毫不留情地把手抽了出来,挣扎着向后缩了缩。
隔壁房间里有人终于不堪骚扰的敲了敲墙壁:“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要哭丧的话明天赶早!“
韩应恍若未闻的跪在那里,在对方的厌弃下,却又不敢上前,惊慌失措之下,低低地哭腔很快变成了彻底地嚎啕:“好!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了。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就算你这一辈子不愿意和我睡我都认了!……只要你这次没事,以后你就算再恨我再不想见我怎么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