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截稿的时间是几点?”
“这个我不清楚诶……不过小方老师你放心拉,今天华南这边跑娱乐,新闻和艺术口的记者朋友基本都到了,还有很多是专程从上海和北京过来的。您和风尚新的合作计划怎么说都是重磅新闻,就算今天赶不及,明天也一定是全网推送的!”
“呵……这个我倒是不关心。”
“诶?那您问的是?”
“算了……”
方欣站了起来,随手拿着遮瑕膏又朝着脸上的地方补了补。容川留在他眼睛和嘴角部分的伤痕化妆师已经尽力遮饰了,但依旧还能看出隐约的痕迹,随时提醒着他内心不可名状的愤怒和屈辱。
接到容川电话那天,他的心情其实是复杂的,带着一点歉意,一点委屈,一点期待,一点事情终究被揭发以后的同病相怜。他甚至幻想过容川是否会和他提起当年的旧事,会不会惋惜如果他们没有因此被黑出圈,可能会延续至今的感情。
在看到容川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甚至还有几分心跳,这毕竟是他死心塌地爱过的第一个男人,即使后面他死心了,甚至有了恨意,可是当对方真真切切走到他眼前时,他才意识到,无论恨有多深,都无法否认自己曾经对这个男人狠狠的动过心。
然而迎面而来只有几记重拳,那是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容川愤怒得撕心裂肺全然失控的样子,记忆中的容川永远都是那么妙语从容,温柔体贴。可如今,从动手到被保安拉开的过程中,对方甚至没有开口和他说过一个字。
最后一点的期待和愧疚都被拳脚相加的现实焚烧成了灰烬。如今,他想要的,只有容川彻底被摧毁,一落到底的样子。
“小方老师,嘉宾和媒体都已经到齐了,您可以上台了。”
一直在外场忙前忙后的助理终于赶了回来,指了指墙壁上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的挂钟:“对了,还有,刚才你有一个朋友给你打了个电话,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朋友?”
“是啊,我听声音像小应,但是他死活不承认。问他什么事也不说,也是奇了怪了。”
“噢,那就先这样吧,发布会做完了再说。”
“好的。”
方欣平复了一下瞬间波动的心情,迎着盛大的灯光和掌声,走上了舞台。几十家重量级媒体的镜头汇集向了同一个焦点,啪啪啪接连不断的快门声后,很快陷入了静默,只等舞台上惊才绝艳,声名享誉国内外的年轻摄影师开口发言。
“大家好,很高兴能够在这个下午与大家在这里相见……”
清亮妩媚的声音在空气里撞响,每一个发音都是那么让人心旷神怡,见惯了各色大牌的媒体之间已经忍不住窃窃讨论着,只等着手记录接下来的重要信息。
“放我进去……你们他妈的放我进去!!!!”
大门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在保安有些焦急的“先生,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的警告声中,一道身影已经挣扎着闯进了会场。
方欣的脸色变了变,眼看着局势逐渐混乱,朝着助理点了点头,示意把人给放进来。
助理跟着方欣的时间不算短,和韩应多少也打过几次照面。看他看气喘吁吁满身是汗的在保安的管控下极力挣扎,赶紧一把把人拉向后台:“小应,你有啥事这么急啊?在重要的事也等晚一点再说,小方现在正开新闻发布会呢!”
“我管他开什么狗屁发布会,你让他现在就撤诉,把容川给放出来!”
韩应根本不理会他这些安抚,直接冲着舞台的方向,扬着嗓子就是一顿吼。
媒体区瞬间爆发骚动,摄影机摄像机飞快地扭转了方向,开始对着眼前这个衣冠不整的年轻人做起了全方位的扫描。正儿八经的新闻发布会已经爆得太多,忽然来了个花边八卦,只会让人更加精神抖擞。
“我撤诉?我为什么要撤诉?”
方欣被他恨意十足的目光凝视着,惊怒之下也忘记了眼下是个怎么样的场合,在合作伙伴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快步走下舞台,站在了韩应身前,指着自己脸上的伤。
“这些……还有这些,都是他动手打的,难道我冤枉他了?我告诉你,我不仅会告他,还会把西安市政府官员儿子无法无天动手打人的事公布于众!明天你们就等着看报吧,相信容家看到这条消息一定会很满意的!”
韩应恨恨地咬着牙,看着方欣的目光像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从来都不曾认识一样:“我……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一定要搞他?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样报复我,我……我他妈都认了。可是你别搞他!大不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不认识,这样不行吗?”
试图撇清关系的言辞犹如一根刺,扎得方欣冷笑出声:“当然不行!我可不能被人白打!”
“好……好……”
韩应后退了两步,求助般的四下看着,然而周边除了急欲采拍新闻的媒体和恨不得马上把他踢出会场的主办方工作人员之外,谁也没有半点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把他带出去……”
方欣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怜悯般的垂下了眼睛,朝着助理交代了一声后,转身就想要回到舞台。
“方欣!!!”
重重的咆哮声在会场内响了起来,这是韩应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
“是!容川他是打你了!可是他为什么会打你,你敢和大家说吗?因为你强、暴我,你他妈把老子绑在床上乱搞了一个晚上!!!我男朋友看不过去才会动手打你的,你自己不知道???你他妈不是要媒体爆料吗?那么来啊!要爆大家一起爆!”
一片哗然声起,现场的数百号人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欣的脸色已经变得像死人一样,转身怒斥:“你是不是疯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疯了?你他妈才疯了!!!方欣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认???”韩应一边怒吼着,一边把自己身上的T恤重重撕开,指着尚未完全消去的一片片青肿:“这些都是你搞的!你认不认?老子下面还缝着针呢!你他妈认不认?你今天要是不让容川走出警察局,不把那些新闻给撤了,我就把这事捅去百度捅去微博!老子微博上几十万粉,掉了一半还有一半呢,分分钟就能送你上热搜!!!反正老子不要脸,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要死大家一起死!咱们走着瞧!!!!”
疯狂闪烁着的镁光灯里,方欣后退了两步,接着又身体摇晃着再后退了两步,脸色白的和纸一样,嘴唇微微蠕动着。
“小方,你没事吧?”急的要跳脚的助理赶紧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说什么?”
“放开他,然后撤诉……”
“啊?”
“我说放开他,然后撤诉!”
他重重的叫了起来,凄厉的声音在偌大的发布会现场回荡着,继而又很快低了下去,恍若游丝般的继续交代着:“和之前打好招呼的媒体都说一声,这事没了,我们不报了……不报了……”
“哦哦,好的,小方你先休息一下。我马上去办!!!”
一串眼泪从方欣的眼睛里滑落,即使妆容已经有些花了,那张脸看上去还是美得那么无懈可击,在泪水的映衬下,又多出了几分楚楚可怜让人怜惜的美感。
可是那种动人心魄的美在此刻看上去却是那么空洞,仿佛身体里的灵魂已经随着闹场者的跑远,也跟着被彻底掏空了。
容川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正是夕阳落山时。
在警察局里蹲了大半天,眼下终于回到人世,让他觉得眼前的阳光实在有些刺眼。
和他一起从局子里出来的还有一个吊儿郎当的小青年,据说是聚众闹事给关进来教训了几天。此刻重获自由,小青年显然很兴奋,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把容川当作难兄难弟不停地说着话,一脸的自来熟。
容川不好意思冷场,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腔。刚走出大门,却听到小青年的一声惊呼:“卧槽!这年头搞基也搞得这么劲爆的?国际知名摄影师新闻发布会生变,闹事者声称曾经被强、暴?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的广州大小事实在是太好笑了!这他妈也算是身败名裂了吧?”
笑声还没落下,小青年的手机已经被人一把抢了过去。容川的眼光焦灼地扫着主页上的微博信息——那是一条带着调侃意味的八卦,言辞轻浮的把几个小时前方欣新闻发布会上的种种意外,做了图文详解。相关配图占满了整个九宫格。
照片上的韩应在保安的拉扯下,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跳脚叫嚣着,满脸愤怒对着镜头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傻缺。
“现在这些男的都怎么回事哦,一个个的长得也还行啊?干嘛偏偏去搞基?还被人强、暴?啧啧啧,这圈子也是够乱的……喂,哥们,你看完了没?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得走了……”
“噢,谢谢……”
容川把手机递了回去,慢慢抬起了眼睛。
不远的地方,有人叼了根烟,站在落日的余晖里,笑嘻嘻地正看着他。
眼见他发现了自己,赶紧把烟头一扔,快步跑了过来。
“喂,你没事吧?他们没为难你吧?有没有用私刑啊?怎么才这么一阵你他妈的胡渣子都长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