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一听眼睛都亮了,直接说,”那还在这儿住着干什么,回家住去吧。“
陆秦笑笑,”这样自在,我再想想吧。“
说完他就下了车,陆明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可见他坚决,也就没法说什么了。
陆秦目送陆明离开,才进了小区。其实他刚刚都动心了,似乎跟着回去也没什么,多好的理由。可随后又想从陆远衡嘴里套出点什么来,便按下了心思。
他上了楼就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这个时候,医院里肯定不能留家属,盛明煦肯定回家了,就给盛明煦打了个电话。
他虽然主动分开,可并没有放弃,就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声音嘟嘟嘟的响着,陆秦就有点紧张,刚刚跟陆明在那里你来我回半天,他都不紧张,可这一会儿,他就手心出汗了。
那感觉就像是口渴的人在等待一杯水,挨饿的人在等待一碗饭,很平凡但却是生命之必须。
好在盛明煦没有拖拉很久,很快接了电话,他大概是习惯了,上来便叫了一声,”陆秦?“
陆秦觉得,盛明煦在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格外的不一样,陆字是放出去的,而秦字是含在嘴里的,加上那个上扬的尾音,让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了一下,好像盛明煦在对他说情话一样。
当然,他知道这就是个臆想,可还是为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脸红耳臊了一下,然后才嗯了一声,问了句,”你回来了吗?姥姥怎么样?“
盛明煦那边其实是盼着陆秦有这个电话的,他妈肯定是无辜的,至于陆秦,他姓陆就带着原罪,但有一点却也明确,无论是他的哥哥盛明诚的死亡,还是当年他爸的死亡,其实陆秦都没出生,跟他这个人是没有关系的。
他并不希望陆秦因为他妈的态度,再有存下什么意见。
而如今陆秦主动问,显然他还是理解的,”已经没事了,“他说,”她……可对陆家都很反感,也不是只针对你,你别放在心里。“
陆秦当然知道,他一直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事,可是没有人告诉他正确的答案,他妈不肯说,将秘密带入了坟墓。陆志峰压根是不会与他沟通的,至于他大伯陆远衡,说的都是对陆家有利的事情,并不可完全信。
而如今,终于有个机会,可以问问盛明煦,当年的经历者。而盛明煦,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当年,“他问,”陆家和盛家究竟是什么仇?我看姥姥特别恨我妈,我大伯说是因为我妈攀龙附凤气死了我老爷,可我觉得就算是姥爷很清高,可他既然能收留两个孩子并养大,那说明他是很善良的人,这样的老人,即便不同意儿女婚事,又怎么可能这么想不开呢?是不是,陆家和盛家原本就有仇?“
他这个问题一出,电话那头的盛明煦就沉默了。
陆秦害怕盛明煦也不愿意说,就追问说,”我真的特别想知道,这已经涉及到了我了,姥姥在阻止我靠近你,可我……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不管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屁孩不懂感情,觉得我毛都没长就敢撩拨人,可我真喜欢。你看日记本就知道了,我……“
盛明煦倒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他一直以为,陆秦是知道的。
起码他认为,盛燕来次次受挫,这种事肯定是要说一些的,只是他没想到,陆家会这么反扣了一盆污水到了他爸的头上。他们凭什么?他爸的一生都毁在了陆家人手里,他们凭什么呢。
所以,盛明煦几乎也愤怒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起码对盛家而言,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大伯他们不说,只是因为当年的事儿,他们做错了,不但错了还做得太龌龊了。他们……实在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卑鄙的人,无情无义,无心无肺。什么攀龙附凤气死了,对,你姥爷的确是气死的,可不是因为你妈攀龙附凤,而是因为你妈明明被爸妈养大,受了他们的恩情,知道他们的创伤,知道两家有仇永远不可能和解,她还在你姥爷的屡次阻挠之下,跟陆志峰藕断丝连,甚至最终怀孕要结婚!“
第68章
作者有话要说: 盛家:盛一木和李霞,亲生儿子盛明诚,养女盛燕来,养子盛明煦
陆家:陆建军和他老婆,老大陆远(后改名陆远衡),老二陆磊,老三陆志峰
盛明煦其实平日里话语不多, 虽然偶尔爱冒一句毒舌,但实际上, 那都是就事论事,很少去议论一个人如何。这恐怕是陆秦在他嘴里听到的最严重的词语,当然,这显然也表明了, 盛明煦对陆家的人厌恶, 对盛燕来的不屑与恨。
这远比陆远衡那次的聊天要震人心魄, 那次的陆远衡谈的时候是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在他的嘴里, 虽然对他姥爷的死很遗憾,可陆家也很无辜, 毕竟谁也不知道清高能清高到这种程度,有一种难道有钱也是错误吗的意思。
按理说, 陆秦应该会更倾向于信任陆远衡的谈话。
毕竟, 他是盛燕来的儿子啊, 那样的话盛燕来就只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女人, 而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可他有种预感, 盛明煦说的才是对的。
盛明煦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这事儿要从半个世纪前说起,其实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盛家和陆家那时候不仅不是仇人,而是邻居, 而且是关系很好的邻居。“
事情其实要从1960年说起,盛一木那时候在青州大学毕业,就留校任教了。后来他就经同事介绍,认识了在学校后勤处的普通职工,姥姥李霞,1961年,两人就结婚了。
那年头没有什么商品房,都是靠着单位分房住。两个人结婚后,自然就不能住在单身宿舍了,然后就被分配到了学校的教职工宿舍楼,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而他们的对门,住的就是学校后勤处处长陆建军一家。
盛一木结婚那年才二十多岁,而陆建军那时候已经三十四岁了,早就成家,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那时候还叫陆远八岁,二儿子陆磊七岁。天天又打又闹,闹腾得厉害。
不过,这并不阻碍两家成为忘年交。
盛明煦说道,”那时候,我爸妈刚结婚,两个人并不算是多会过日子。两个人做饭都特别难吃,平时就去学校吃食堂,早中晚都去的那种,可到了寒暑假,他俩就没法了。“
”一开始他们跟陆建军家里并不熟悉,结婚后一个月就到了暑假,两个人天天为了做饭发愁,后来有一天就被陆建军的老婆发现了。“
是奶奶?
陆秦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他奶奶早就去世了,他其实没见过。听他爷爷说,当年是高龄生了他爸,落下了病根,没几年身体就不好了,将养了许久,也没留住,人就走了。
他爷爷曾经说过他奶奶的性格,是特别热情大方好客的那种,一个人站在那儿,一片都热闹起来了,谁都喜欢他。
显然,盛明煦的嘴巴里,他奶奶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听我妈说,那是个再热心不过的人了。她过来串门借东西,就发现我妈正在揉面,一盆面弄得稀稀拉拉,完全不成形,就问她你不会啊。我妈就说没学过,她就洗了手接了过来,那天不但帮我妈蒸了两锅馒头,还给他们炒了两个菜。我妈觉得不好意思,又去买了零食送过去给孩子们吃。从那天起,两家就来往密切了起来。
我妈教他们的两个孩子识字,帮他们复习功课。陆建军和他老婆就帮我爸妈做些他们干不了的活,譬如修个板凳做顿饭。两家人虽然工作完全不同,教育经历也不一样,可相处的很好。成了特别好的朋友。
1963年,我爸妈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我的大哥盛明诚就出生了。是个特别胖的男孩,我爸妈都很爱他,我妈虽然饭做得不好,可也努力去学,把他喂的白白胖胖的。时至现在,家里至今都存着他所有的照片,从百日到一岁到三岁,一共四张。”
他说到这里,陆秦的心就提起来了。
那么喜欢的孩子,上世纪六十年代,每个生日都会替他拍照,可只到三岁,也就是说,这孩子没活过第四年吗?
为什么呢?生病还是别的?
就听盛明煦叹口气说,“从我记事开始,家里就有大哥的照片,我妈每天都会擦,还告诉我那是我大哥。她每次说起来的时候,都是愤恨的表情,我小时候也不懂,直到有一次晚上起床听见我爸妈聊天,才知道当年的事情。”
诚诚出生后没多久,十年浩劫就开始了。
那几乎是疯狂的年月,人性在这样的环境里,得到了最大的释放。善良的人终究是善良的,而有些伪善的人则撕开了自己的假面具,变得疯狂起来。
陆建军就是其中之一。平日里的他,豪爽大方,跟谁都能叫一声哥们,可转眼间,就成了折腾最厉害的人。而他的两个儿子,当时已经十三四陆远和陆磊,则同样不上学,跟着闹腾了起来。
几乎在顷刻之间,朗朗读书声就不见了。
盛一木和李霞的父母都是农民,其实按理说,这场祸事压根不会祸及他,可问题是,他最尊敬的老师,则是受到冲击最厉害的一个。
陆建军和他的儿子们,带着人冲进了他的家门,烧了他的书,打破了他的砚台。一开始,李霞死死的劝着,盛一木还忍着,毕竟人没受到什么伤害。可后来,各种惩罚的办法就变本加厉起来,老头子那时候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如何受的住,很快就折磨是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