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已经开始引导热点了。”萧息川道:“您不用担心,星寰也不用出声,对方是冲我来的,已经跟了我很久,我一时疏忽,才被他们拍到那种照片。责任在我,我一定会处理好。”
“嗯。”季周行微一点头,戏谑道:“你说萧栩现在是什么反应?”
“他?”萧息川声线转冷,似乎正在苦笑,“他啊……算了不说他。季少,我知道我不该多问,但这事爆出来,您打算怎么向家里交待?”
“带着你去见见我外公外婆和几个舅舅呗。”季周行不以为意,“顾家好说,你是萧家的公子——虽然比不上你哥你弟,但好歹也是个姓萧的,顾家现在是我大舅当权,他一向看得开,也不怎么管我,这点事儿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事。”
“那季司令那边?”
“我已经很多年没进过季家的门了,他管不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季周行不经意地撇下眼角。
小时候,季长渊长期不在家,偶尔回来一次,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
他曾经哭着问顾小苏,为什么自己的爸爸总是这么凶,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和蔼可亲。
“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爸爸?”
顾小苏忽地搂住他,盈着浅淡香味的身子轻轻颤抖,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宝贝,季长渊是你的父亲,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如果“父亲”二字意味着爱与责任,那么他从来不曾将季长渊看做父亲——同样,他亦认定季长渊从未将他看做儿子。
哪个父亲会长年累月对儿子施以冷暴力呢?
哪个父亲会将儿子打至半死,甚至还欲继续往死里打呢?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22岁那年,如果不是外公与几位舅舅插手,如果不是言家出面调解,季长渊是不是已经将他打死了?
答案显而易见。
他甚至觉得季长渊最气的并不是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而是他季周行本身。
出柜只是一个发泄口,堪堪承载着季长渊22年来的怒火。
那次事件之后,他与季长渊几乎断绝了父子关系。前些年过节时他还会去季家老宅看看祖父与几位叔伯,近几年走动越来越少,可以想见,长此以往,他季周行将会彻底被季家遗忘。
这也挺好。
季家三代皆是军人,除他以外,同辈的几位兄长全在军中,往日他在部队里有牵挂,从今往后却再无念想。
他对军人没有好感,因为季长渊,因为奚名,也因为……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想起那个名字。
挂断电话,他出了一会儿神,再打开微博时,“萧息川约会神秘男子”还在热搜榜首位,但他的名字,甚至是JZH三个字母都已经无法被搜索到了。
他又点开未接列表,打给大舅顾章羡,承认已经与言晟分手。
顾章羡日理万机,没工夫管他的感情,只问是否需要家里出力摆平。他拒绝了,并说春节会带萧息川回家拜年。
给家里汇报完,刚挂断,另一个电话又进来了。
他看了看闪烁的名字,浅淡地笑了笑。
是姚烨。
这孩子从来不主动找他,三年来头一次不因床事打来电话,竟然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绯闻,担心又内疚。
季周行笑着安抚:“都是小事,和你没有关系,就算那天我不来片场看你,也能和萧息川搭上。”
姚烨欲言又止,梗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怎么会是他呢?”
季周行莞尔,故意说:“怎么,吃醋了?”
“不是。”姚烨连忙否认,吞吞吐吐问:“季少,您和萧哥是……是真的?”
季周行眼角一勾,“怎么这么问?”
“那个……”姚烨越发不安,“季少,我说了您别生气。”
“我生过你的气吗?”
“没,没有。”
“那就说吧。”
听筒里传来浅浅的深呼吸声,季周行半眯着眼,等待姚烨的问题——这家伙主动跟他提问,他倒有几分新奇。
3秒后,姚烨说:“季少,那天夜里来见您的人,不,不介意吗?”
空气陡然凝固,季周行身子僵直,脸部线条顿时冷硬下来,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姚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地道歉:“少爷,对不起,我,我多嘴了,您别生气……”
他扶住额角,眉间皱出了一个深邃的“川”。
并不觉得生气,就是有些脱力,四肢发麻,手指木得没有知觉,险些握不住手机。
过了好一阵,他才自欺欺人道:“那人只是个朋友。”
“朋友”这个温情的词突然变得极具讽刺意味。
他与言晟从来不是朋友,以前不是,将来更不是。
他正一刀一刀将言晟从心脏上剐去,以为早就痛习惯了,可突然被旁人提及时,还是会难受得几近窒息。
这一天,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星寰大楼却并无异常。
季周行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后继续开会。
他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不停亮起,无数电话打进来。他挨个扫过,最后将手机丢给徐帆,让帮着接。
直到下午5点以前,整个星寰还显得有条不紊。季周行开完会,有些疲惫地回办公室,正欲再给萧息川打个电话,问一问后续处理情况,孰料刚推开门,就被人从侧后方一脚踹倒。
那一脚带着十分的怒气与腿风,毫不收势,几乎将他腿骨生生踹断。
难以招架的剧痛忽地窜上,他向前扑倒,两膝跪地时眼前一黑,唯一的念头是——言晟找上门来了。
第23章
“起来!”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季周行头皮一紧,才忽地意识到踹向他腿骨的究竟是谁。
两个身穿迷彩的军人动作粗暴地将他架起来,他两边膝盖痛得像被撞裂了一般,挨了踹的右腿从脚踝麻到腿根,根本无法站立。
这条腿三年前就受过伤,刺进骨肉的玻璃块早已取出,但丑陋的伤疤永远不会消失。
他痛得哆嗦,一脸惨白。
被拽着转身时,他膝盖被扭了一下,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他一头冷汗,抬起眼皮瞪着眼前的男人。
这男人身穿陆军常服,高大魁梧,国字脸,怒眉深皱,目光像一柄刚从烈火中抽出的剑,噼里啪啦闪着火星。
男人上前一步,一副盛怒的模样,声如洪钟地吼道:“你还要不要脸?”
这一声极重极沉,季周行太阳穴猛跳,本能地闭了闭眼。他的腿痛得钻心,用尽力气也没办法笔挺地站着。
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丝毫不愿输掉气势。
喘了两口气,他终是抬起头,斜睨着对方,哼笑道:“碍着你了?这是顾氏的地盘,首长你……”
“啪!”
一声沉重的脆响将他的话打断,他猛地偏向一边,半张脸、整个脑子陷入暂时性的麻痹。
2分钟后,凌厉的痛感在皮肤上像燎原的火一般苏醒,被咬破的舌头散出浓烈的血腥,他眼前发花,呸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那是力道惊人的一记耳光,若不是被两个军人架着,此时他已经被扇倒在地。
八年前,季长渊将他打至半死前,就像这样扇过他耳光。
有多少个来着?
记不清了,只记得被扇晕过多次,其中有一次摔倒时头撞在地上,不知道晕了多久,醒来时仍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糊着从嘴里吐出来的血——这个只有在血缘上能称作他父亲的人,竟然没有让医生来看看他。
他一向认为自己生命力极强,如若不然,怎么可能熬过那长达一个月的毒打。
当年他一个人受着,几次被打到失去意识时还想着言晟,害怕言晟也遭到类似对待。
季长渊打得最厉害的时候就是刚将他关起来的一个月。
顾家只知道季长渊在“教育”他,并不知道他险些被打死,江凝来看他时,他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能看见的最令人心疼的伤也不过是掉了一枚指甲。
言晟能来看他时已经是挺久以后了,那时三家人已经达成了默契,允许他们在一起,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被扇过无数个巴掌的脸不肿了,其他伤看上去也不再狰狞可怖。他笑嘻嘻地抱住言晟,心花怒放,将所有为了这场感情承受的痛全部封存起来。
没人知道他有多痛,言晟也只不过是听江凝说起他被打掉了指甲。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这一记巴掌却又将他扇了回去。
——季周行你看,当年受那些罪有什么意义呢?
——谁知道你的痛?谁心疼你的痛?
耳鸣得厉害,头痛就像在天边翻滚的闷雷,他摇摇欲坠地站着,还未来得及缓一口气,季长渊的巴掌又落在脸上。
“混账!贱人!”季长渊发泄之后竟然更加怒不可遏,指着他的脸大骂道:“你还要给我季家丢多少脸?”
季周行一边耳朵已经听不见了。30岁不比22岁,八年的时间能让少年成长为男人,也能将一颗坚韧的心捅得千疮百孔。
当年的毅力没有了,才被扇两个耳光就有些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