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县丞算起来还是个好官,周老虎的事情却从不多嘴。原因无他,上任县丞就是这么被贬的,周老虎虽不是个人物,但是他背后有人撑腰啊。黄县丞轻易不敢下手,只得此番借了钦差大臣的刀。
周老虎什么都招了,又抄出物证若干,加上周家母老虎的证词,钱把总的罪名便坐实了,只是这却不够。袭击钦差大臣的事情还没有把柄,江苏巡抚方又安和钱把总之间的事情也没有证据。钱把总这么多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和美女官盐,都去了哪儿?这些都得追究。
问题就出在这儿,这个姓钱的,估计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反而豁出去了,任你怎么逼供,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你说方巡抚?那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啊,可惜无缘一见。周老虎?哈,那是我指使的,爷爷最近缺钱花,找个流氓帮忙敛财不行吗。钱呢?我都花了啊。民女呢?先奸后杀,扔河里去了,还上哪儿找去。
贾忠这边束手无策,水澈一直黑着一张脸。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搞刑侦的料,就是亲自上也问不出什么来。因此便将精力放在了救援上。
水澈这几天不好过,不过几日的功夫,生生瘦了一大圈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般在意宝玉,一想到宝玉被埋在山中,生还无望,胸口便一阵发闷,像是有什么极重的东西压在胸前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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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水澈硬拖着身子又来到城郊。温礼这些日子一直吃住都在现场,本来水澈也想如此,却被一群生怕他也有个万一的属下给劝了回去。温礼瞧见水澈又来了,苦笑道:“殿下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子,您若是有个好歹,即便找到了贾大人,又能怎样呢。”
水澈强笑了一下,道:“我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我对他这般在意,传回京去,我们都落不到好。我也知道我现在不应该想这些儿女情长,若将此番差事办好了,父皇定会少不了我的好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他,想他还在我身边时的模样,想着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今后还能否好好的......”
温礼听了倍感心酸,有心想劝,却也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无用,只得再三催促手下的人动作再快点儿。等到这日傍晚,终于有人来报。
来人一脸纠结,不知是喜是悲。水澈见了,收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发抖,说不出话来。温礼催道:“快说,到底怎样!”
来人小心翼翼道:“回殿下和温大人的话,小的们把碎石都清理干净了,却不见任何人,连块布料子都没有......”
温礼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块布料都没有,那就说明贾宝玉他们不在这里!随即心又提了起来,不在这里又能在哪儿呢?这几日盐城动作这般大,贾宝玉为何不出现?即便没有被埋在山下,定然也是遇见什么事情了!温礼心里这般思量着,却听见下人突然神色一变,慌张喊道:“殿下,殿下!”
温礼回头一看,水澈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了。
温礼大吃一惊,忙叫人将水澈抬进自己的帐篷,请了随军的大夫来。大夫瞧过脉,道:“殿下这几日思虑太过,又不思茶水,身子过虚了。刚刚定是又受了什么消息,再也承受不住了,还得多休养几日才好。”
温礼心里微叹,忙请大夫开了个温补的方子,叫了马车来,小心翼翼的把水澈往城里转移。
水澈前些日子实在是累的很了,因此这一晕就是两日未醒。水澈虽睡着,但案子还是要照旧查下去的。贾忠这边看钱把总审不出什么,便转移了审问对象。钱把总犯下这么多事,总不会所有事情都自己亲自处理吧?都有谁知情,经手人是谁。拘了钱府家眷和上下家仆,挨个审问。终于有了一点蛛丝马迹。
其中一个样貌清秀的丫鬟,虽不是什么名牌上的小姐,却也是被钱把总宠过的。因此姓钱的经常将她带在身边,连在书房和幕僚商议要事时也不回避。因着这个缘由,这个丫鬟很是知道一些内幕。
比如钱把总的私房钱并不在正妻那里,反而交给四姨奶奶收着,府中一应大小事务也是四姨奶奶做主,放着正妻不用,却叫一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妾侍管家。账本一直由一个姓廖的幕僚管着,那个幕僚在宝玉出事前两天正好出府办差去了。再比如周老虎帮忙搜刮的那些民女,有几个如今就在钱府,或是做了丫鬟或是做了姨娘,还有一些人,被送到了江苏巡抚方又安处。
贾忠根据这个线索,从黄县丞处拿了备案,挨个寻访了被抢女子们的亲眷。失踪的女子姓甚叫谁,体貌特征,问的一清二楚,然后又联络了仍在江苏大营的贾信。贾信收到信后,派人又仔仔细细的在方府里找了一遍遍,结果却仍是一无所获。
只是贾信最是机灵,并不就此善罢甘休,拿着那些女子的详细名册,时时翻看,绞尽脑汁。灵光一闪,终于有了眉目。
只是,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想起来啊。
☆、第六十九章 美人
贾信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有一点不太妥当,和戒烟真人一样,喜好美人。不过一个喜欢男人,一个喜欢女人罢了。
贾信色而不淫,对美女一直保持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所见美人都过目不忘,绝无一丝差错。先前有一次贾勇领命去宝玉院里传话,回来后,贾信嗅了嗅贾勇衣裳,不出片刻便将贾勇都见过哪些丫鬟一一道来,没有半点差错。
宝玉对他这点毛病十分无奈,只是贾信懂得分寸,从未惹出事故来,因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没想到这点毛病今日竟有大用。好巧不巧的,这口供中其中一个女子,贾信竟然认识!
去岁有一段日子,八皇子水卿经常约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去西郊马场跑马射鹰。水卿想和谁去跑马射鹰,都没关系。偏偏不能是马尚和柳芳。马尚的三品将军虽是世袭,但是他姐姐曾是太上皇宠妃,因此这个三品将军还有点实权,手里有点兵。而柳芳和宝玉一样,都是当年八公直系嫡孙,颇得太上皇喜爱。八公传到今岁,关系盘根错杂,水不是一般的深。
水卿突然与这二人走的近,与他往日一副无心争储的形象颇为不符。水澈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多疑的。宝玉见此,自然要发扬优秀相公的风格,主动为君分忧。
宝玉身份有限,不能巴巴的跑到水卿那里,说我也想去跑马啊,算上我一个吧。所以他便从柳芳这边入手。四王八公向来亲密,虽不到一荣俱荣一损俱的地步,但也是经常互通有无,彼此联姻的。宝玉和柳芳走的近些,也无人怀疑。
一日,柳芳在自己府里约了宝玉看戏,席间有一美人儿窝在柳芳身旁。两人动作亲密,时不时的嘴对嘴喂个酒,吴侬软语,羡煞旁人。
宝玉便笑道:“柳兄果然风流,这位不知是......?”
柳芳笑笑,拍了拍美人儿的屁股,道:“去,敬宝兄弟一杯酒。”
宝玉俯身接了酒,饮了。
柳芳道:“我哪儿有这般眼光,这是那日八皇子邀我去吃酒,席间正巧置酒的侍婢颇有姿色,八皇子便成人之美,将她赏了我。”
宝玉听这话,便不再言语,转而又聊起了旁的。倒是贾信,只这一面,便记住了此人。
如今贾信惊慌不已,便是因为失踪民女的描述上,有一人与那日在柳芳府中所见,八皇子的家婢,长得分毫不差!
贾信心知,此番事已牵扯到了皇子之间的争斗,不敢大意,忙将江苏巡抚和通州大营之事交给何将军。而他自己连夜快马加鞭,赶回盐城,面见水澈,将此事一五一十的道来。
水澈这边听了此事,心中一紧,便知此事牵扯甚大,自己也不一定能做主,便一边派人往京中递话,叫人详查婢女之事。一边又恭恭敬敬的写了折子,将宝玉遇难之事前因后果写的一清二楚,四百里加急,递往宫中。
先前宝玉遇难,水澈便已经上报给了皇上。万岁爷怕李致担心,因此将此事压下未说,只叫水澈一定要全力救人。如今再收到折子,便知此事是捂不住了。小心翼翼的派人赶到李宅,细细的慢慢的道来。
李致得闻此事,心中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赶去江南。
水晟睿哪儿能叫爱人冒这个险啊,左哄右哄,又将人拉到床上狠狠的“被”安慰了一下,方才将人劝下。
次日水晟睿回宫,便下了旨意。给贾家女儿指了婚,探春指给了白少柯的儿子,先前宝玉见过的那个小混蛋。如今小混蛋已经长成大混蛋了,虽然依然时不时的和老爹顶嘴,却也是个孝顺的。小混蛋喜欢装纨绔,经常带着一票家丁,拎着鸟笼,打扮成花蝴蝶,走街串巷。他心地不坏,时常还会接济周围的老人。因此街坊邻居们看见他如此,也都不计较,只觉得他十分可爱。
小混蛋意不在科举上,捐了个官混了个公务员待遇而已。水晟睿此番指婚,按二人身份说,正是相配。小混蛋是私生子,却是独子,探春虽是庶女,却是国公府的庶女。因此两家皆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