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陶陶放到后座的安全座椅上,轻轻拍拍他的大脑袋:“我们今天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好不好?”
陶陶早就想吃奶奶做的小蒸糕了,比刘一航从超市里买来的奇形怪状的小饼干好吃了一万倍,于是,当捕捉到“奶奶”这个关键词的时候,他忙不迭地笑了起来,拍拍手表示赞同。
可刘一航没想到,这顿饭就是鸿门宴啊!
他爸看贺扬波没来,终于一点情面也不讲地瞪着刘一航:“孩子的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一航现在一门心思围着陶陶转,以为他说的是陶陶上学的事。陶陶已经到了应该上学的年龄,而他和贺扬波最近正因为这件事情产生了分歧:刘一航觉得他们应该送陶陶去特殊学校,因为那里会像“永无乡”一样,是属于陶陶的世界;可是贺扬波却认为,陶陶应该和普通孩子一样,去普通的学校,习惯普通人的生活。
两个人僵持不下,干脆将这个问题暂时给搁置了下来。
刘父现在一问“孩子”,刘一航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于是随口答道:“再说吧,等我们有时间先去考察考察学校看看……”
“什么学校?”刘父不解。
“陶陶以后上学的学校啊,林城有两所特殊学校听说不错,有时间我们先去看看……”
“谁问你学校?我是问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啊?”刘一航茫然地看着他爸:“我们俩不是已经有了孩子了吗?”
不出意料,贺扬波又喝了个半醉回家,刘一航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贺扬波今天心情特别好,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忙到脚不沾地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他走遍了林城的几所特殊教育机构,包括刘一航早些时候在家提到的那两所学校,亲自去考察学校环境,教育模式,请机构负责人吃饭,陪酒赔笑,终于掌握了最全面的一手资料。
半醉的贺扬波有些疲惫,干脆撕开了平时谦谦君子的假面,挂在手臂上的西装外套随便往沙发上一扔,傻笑着往刘一航身上蹭。
刘一航心里装着事儿,心不在焉地被他压着亲了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把人推开,面色不善地抱着双臂看着他。
贺扬波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直接倒在了沙发上,仰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他的小狼狗瞪着他,居高临下地问。
醉眼朦胧的贺扬波觉得,不管过了多久,他的小狼狗还是一样的好看,于是忍不住看得呆了,忘记回答刘一航的问话。
刘一航俯下身子,他的脸离贺扬波的脸只有半拳那么远:“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有啊。”贺扬波点头,鼻尖撞在刘一航的下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捂着鼻子怪叫,像极了刘一航平时撒泼打诨的傻样。
刘一航忍不住笑起来,挥开他的手,轻轻揉着他的鼻子,没好气地瞪着他。
见刘一航没有对自己的回答表示什么,贺扬波又重申了一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啊……”
似乎没想到贺扬波这么容易就缴械,给他准备的用来严刑拷打的各种姿势,看来只能胎死腹中,刘一航居然有点失望。
他从贺扬波身上起来,大爷似的坐回沙发上,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说吧。”说完,瞟了一眼贺扬波面带潮红的脸,正好他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刘一航又爱又恨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
贺扬波就着刘一航的手,一口气把被子里的水喝了大半。刘一航一手拿着杯子小心地为他喝水,生怕他被呛到,另一只手轻轻地托着他的后脑。
贺扬波大部分时候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温文尔雅的做派,难得像现在这样,有些饥渴难耐似的大口喝水,刘一航忍不住笑道:“你慢点儿,你刘医生还能差你这口水喝?”
终于解了渴了,贺扬波抬手指了指沙发上的公文包,示意刘一航拿过来。
“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刘一航骂骂咧咧的把公文包拿过来,泄愤似的扔到他怀里。
贺扬波也不恼,笑嘻嘻地,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叠文件,郑重地他它们放进刘一航的手里:“你看看。”
刘一航依言翻开第一份文件的开头页……接着,是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
不知道看了多久,它们谁也没有说话,等刘一航看完,他以为贺扬波已经睡着了,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头看向贺扬波,发现那人正红着一张脸,微微笑着,眼里好像有星星。
刘一航在心里操了一声,这个人……认识他的时候,他刚刚二十八岁,可是现在怎么感觉他这张脸越长越年轻了,特别是现在眼角微醺,脸颊泛红,明明就像是刚刚毕业,初入职场被灌了酒的小男生啊。
“诶……”刘一航用胳膊肘拐了拐他。还没说话,就被他打断了:“情况基本上都在这些资料上了,这几个机构是我挑出来的还算不错的,呃……不过实地考察之后,我觉得只有’智慧果’和’思达迪’这两家比较适合陶陶,有时间的话,我们再带着陶陶一起去看一下......我个人的话是比较倾向于’思达迪’,这家机构的总部在挪威,教学理念和管理方法也比较欧式,比较西化,相对于’智慧果’,我觉得他们的教育会更开放……”
“你怎么……”刘一航从一开始的震惊,已经完全转变为傻眼模式,心里百转千回,看着贺扬波那张熟悉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贺扬波“啊”了一声:“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吗?陶陶的问题……我仔细想过了,也许让陶陶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很重要,对他以后融入社会来说很重要,可是,他的快乐也同样重要……我看了很多研究和报告,也去这些机构看过了,只要接受适当的教育和训练,陶陶还是可以……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我没想到你是和我说这个。”刘一航没有接着贺扬波的话说下去,反倒是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贺扬波不解,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你怎么知道我有话对你说?”
刘一航深深吸了一口气,歪着头盯着贺扬波看。
他小麦色的修长的脖颈被白衬衣的衣领遮住了大半,青色的经络和血管若影若现的向上眼神至他□□的下颌线处,一双薄唇微微抿着,潮红的脸上那双令刘一航泥足深陷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像是小心翼翼地探询。
“我以为,你会说孩子的事。”刘一航轻轻说到,似乎又怕贺扬波一时无法理解,他继续补充到:“代孕的事。”
沉默。
刘一航还不知道,沉默竟然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听见贺扬波艰涩的声音:“你……知道啦?”
“要不是我爸今天问我,我还不知道有这事儿……你还准备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刘一航像是个微型炸药包,一点就着,“你他妈准备让我喜当爹呢?”
贺扬波自知理亏,抬手轻轻攥住刘一航的手腕,制止了他张牙舞爪的动作:“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我是想,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和你商量……”
“就像现在这样?”刘一航没有挣开他的手,却依旧面色不善地问到:“像现在这样,自己像是个苦行僧似的,把陶陶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来和我 ‘商量’?你他妈这也叫商量?”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你不是希望陶陶去这样的机构吗?”被刘一航这么一吼,贺扬波脑子里残存的那三分酒意也立马烟消云散了,他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刘一航,耐心询问到。
这样的贺扬波,让刘一航顿时就没了脾气:“我的意思是……你得跟我商量……你得事先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我们俩一起分担,懂了吗?”
现在这样,反倒像是他们俩调了个位,刘一航语重心长地教导小孩子一样,贺扬波乖乖地听着,末了,还十分受用的点点头:“懂了。”
“行吧,那这次就先饶你一命,再有下次,你就等着……”
“等着什么?”
“三天别想下床。”
贺扬波立刻噤声,早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不过想了想,贺扬波还是转头看向他,试探着问:“那……要孩子的事情……你不反对吧?”
“啊?”刘一航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反对?”说着,长臂一伸,把贺扬波拉到怀里来,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你今年就要三十五了吧?都不说许哥了,你看看你的同学朋友,哪个不是早就结婚生子了?就你没脑子,还跟我在这儿瞎耗着!”
说到这里,刘一航抬手揉了揉鼻子,声音也放轻了不少:“我不能给你婚姻,也不能给你生孩子,我们虽然有陶陶了,可是他怎么说也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如果可以找人代孕,我们为什么不试试看?”
“只不过……”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该怎么措辞:“你说过,我就是你的孩子……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把我当你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