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爸也说:“那小碗没咱家半个大,晌午吃得土豆片、韭菜鸡蛋,没肉没汤还不给喂饭。”胳膊捅捅儿子的腰:“你没法儿吓唬我,都打听明白了嘎豆是农村户口去市里上学得费老大劲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张家小嘎豆的教育问题一家几口始终达不成一致, 陈威本着继续发扬孝子贤孙的光荣传统,对上对下皆三缄其口,两口子总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招恨的角色他绝对退让的, 陈爸将铁皮牌子向上高举,像个乡下申冤者似的:“金闪闪地还挺好看,这得挂个明显的地儿, 让人看到也能证明你这几年学没白上。”陈爸一向直来直去说话不过脑子, 自然也不会想到出口的话给对方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心理, 雪白的墙折射出牌子的光, 晃着手臂扭着腰摇着牌子自找乐呵。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威咽下口中的饭菜:“爸, 对不起!”他还记得考上大学时自家爸的兴高采烈,分配工作后的趾高气扬, 现在父子俩算是归于平庸了。
陈爸放下手臂得了媳妇一个白眼反映过来了, 搭上儿子的肩膀:“挺大个的小子了别有那些小心眼, 自己愿意干的事儿还在乎旁人胡嘞嘞(胡说), 和爸出门挂牌去,都说咱家店标和墙靠色(shai三声, 颜色相近)嘛, 正好就挂标牌下面,”儿子起身跟着走了,陈爸不忘回瞪媳妇一眼:“瞅瞅你妈那样儿,这不让说的那不让提的, 就怕你心里不舒坦,有啥啊?我儿子老子愿说啥就说啥,对不?”
陈威低声下气的说:“让您丢脸了。”
“没觉得啊。”陈爸转了两圈眼珠子,思前想后一番给了回答:“你能把爸的钱口袋揣得满满的,我才不管那些呢,咱家不还有一个熏子吗?赶紧把牌子挂上回村接嘎豆。”
家人义无反顾的支持让陈威很是感动,顾不上其他抱着自家爸的脑袋啃了一口,儿子突来的亲昵动作让陈爸可疑的红了脸颊:“没脸没皮的,真烦人!”
陈威嘻嘻笑,帮着调整好黄牌的位置,搭着临村的马车回了青山村,刚出县城遇到了熟人,铺路的工人喊着:“小掌柜回去让你家爷在店里给留个位置,下晚我们去改馋,先给炖只鸡。”
“好嘞!”板油路四月份已经开工,铺路的工人是店里熟客,最初一身土一身灰的是不好意思往店里坐着,点上一两个菜端碗米饭蹲在店外吃,张老爷子从来不会带着有色眼光去交人,亲自把人迎进店还给开了个包间,一来二去交情到是打下了,这回铺大道轮不到他们这些装修工,没人脉没关系的,张老爷子当着张正的面儿和老伴闲聊起这几个人,过后几天他们来到店里感谢,个中原因也算心知肚明。
村里就这么大,有点儿风吹草动不出半天大家都知道,陈威在村边下了马车绕远走了小道转到家,他是自愿做出这种选择,自然不怕旁人说三道四,只是这一天跑得太累不想再费那个口舌。
张正回来近一年,张老爷子一句话没和他说过,老太太除了最先的几句问候,后头也是一言不发,尽管这样陈威还是能看出来他们变了,多了真心高兴的笑脸、轻松的生活方式,埋葬的替代者早在清明节那天,被亲人启坟迁回故乡,恢复了身份认祖归宗,20几年后终于算是入土为安、九泉无恨。
家里张正给增了缝纫机、单缸洗衣机,路子广得还整了两台大彩电,可惜一家人都不领情,推在客厅角落没用过一次,同等待遇的还有陈老二,不过他可比张家和陈爸看得开,好酒好烟心安理得接受,洋酒喝不惯扔店里当摆设,每天好烟不离兜,这个分根那个给包自己不抽纯当交人,偶尔还教育自家大哥:“不用白不用,白给的凭啥不要?”
张正很喜欢嘎豆,水果陈威按斤称,他是一箱箱的抗,小家伙得到陈老二的首肯,小屁股往箱上一坐这就代表接收了,小孩子喜欢美好的事物,长相漂亮的人物,陈威问他对两位新出现长辈的看法,嘎豆毫不犹豫的说:“稀罕我俊爷爷。”他喜欢齐天宇,哪怕俊爷爷送的礼物不及张正的多,又不经常见面他还是喜欢,给个笑脸抱上一会儿,小家伙能咧着小嘴屁颠颠走哪儿跟哪儿。
熏子说过张正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陈威开始是不相信的,自认隐藏的够深身边的人护短也不会透露,可他看到张正和齐天宇不经意的眼神碰撞,那种深情的对望是骗不了人的,如他和熏子看到对方时眼中狭隘的容不下他人一样。
齐天宇问嘎豆生母的事,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为那人的儿子、孙子扫除未知的障碍,相对全家不理不睬的态度,这位发小是最好下手的,陈威有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他们果然是不知道嘎豆的“出处”,齐天宇出口问了,定是家里这头的人际调查无果,他和陈青长相相似陈妈,娘家那头一子一女,姥爷是独苗苗,姥姥往上数健在的只有一位小姑,快到五十的年纪两个闺女都三十好几了,陈威以男人之身完完全全摆脱了“嫌疑”之列,不过他的回答耐人寻味:“嘎豆也是陈家的孩子,我的儿子!”没有看到过程,就算他说破天也是无稽之谈,陈威回的没丁点儿压力。
上午艳阳高照,午后天气变得阴沉沉,乌云黑压压,张老太太正在一件件收着晒衣绳上的小衣小裤。
“奶,都答应好好的只在家里看嘎豆,咋又干上活了?”陈威把余下的扯下来坐在矮凳上一件件叠好:“我责任老大了,您们身体健健康康的,我才能宽心啊奶奶。”
陈威的疲惫老太太看在眼里,李姥爷这一病给几个小的吓够呛,上了年纪的人最不想扯儿孙的后腿,但人一辈子哪能尽人所意呢,陈威鼓着脸蛋子逗乐了老太太看了一圈问:“嘎豆今儿个这么老实?”
“哪啊,你二婶娘家老叔想两孩子了,这不一早就给抱走了。”
“不会吧,淘小子还成了香馍馍。”
老太太为他擦掉打哈欠泛出的眼泪:“去躺会儿,吃下晚饭奶叫你。”
大半天坐了四个多小时的往返客车,开了一个会议,和熏子“小别胜新婚”的体力运动,好不容易坐下歇口气,陈威感觉乏的厉害,没坚持让老太太再三保证不再找活干后,又给店里打电话帮忙订了桌,才爬上小屋的火炕,枕着陈妈的枕头,盖着陈爸的被子,在熟悉的环境中快速入睡。
冯老爷子再一次从草甸子转回家中,这一天来来回回好几趟,上午村里有人去看老李头,回来时说了陈威又被调回市里,这可急坏了一帮人,心里都打着小九九呢,从听说陈威不干以后,不少人家家畜成倍养活,冯老爷子前两天才让老伴抱回几窝鸭崽子:“唉!”老爷子蹭上自家炕头,掐把碾碎的旱烟叶按压进烟袋锅,划根火柴点燃吧嗒吧嗒闷声抽着。
冯老大和媳妇先瞅了瞅冯老太太,试探的问:“爹,养那么老多鸭崽,不然和你大孙子合计合计,让他回来帮着忙乎?”
冯老爷爷斜眼瞄了一眼问话的大儿子:“你让回来就能回来了?去年想去上学,咱挺支持吧,还不是被他媳妇给搅黄了,说来也怪,淆呼咱家有味每个月哭穷,咋就不觉拿着钱臭呢?”大孙子有拼搏的想法当老的自然不能耽误,钱都给准备好了,结果……整得老辈里外不是人,老爷子磕磕烟袋:“你家老二呢?”
两口子左右看看没回个话,老爷子又瞪了一眼:“说你俩啥好,啥年头了非指望大的养老送终啊,瞅瞅老李头这一折腾下来不少人看明白了,子孙要是孝顺啊根本不看你有啥棺材本,不管陈威那小子是不是借理子不干了,能做得出来谁不记他的好?真当祖宗伺候啊,”气不打一处来接着训:“别忘了你们不只一个儿子,我看老二这崽儿比他哥他妹都强,不提别的供了大哥小妹就没几人能比得了,都老大不小了媳妇还没说上,你们不怕村里人笑话?要我说以后老大媳妇再来拿钱都给我闭上嘴,再敢背着我掏钱试试看,攒几个在村头给老二擂个大砖房,这些都是该给的!”
冯老太太扯了下他的袖口,一代人不管两代事的事儿,她就觉得老伴管的多余了:“晌午那会儿,老张太太过来说店里有客要蘑菇,你二孙子给人送货去了。”小嘎豆不在家张老太太也待不住,两老太太唠了好一会儿,老伴来回窜哒不着家,大儿子去放鸭家里知情的只有她,老爷子皱皱着老脸皮,老太太不太乐意,有气也不能专挑近得来撒火吧。
瓢泼大雨到来前一分钟,二小子——冯继栋进了家门,小伙子长相淳朴憨厚,在村里称不上大富大贵,凭着勤劳能干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过早接触社会也锻炼出点儿小机灵,二小子脱下外套捧起厨柜板上半簸箕草莓,踏过东屋立马感觉到屋内的气氛不对头,爷爷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父母正襟危坐不时瞟向老人的脸色,心思一动掏出口袋的钱票子:“我张家奶过门说咱家蘑菇、木耳中的好,店里指名要呢,我挨家过去后陈叔直接把钱结给我了,给您揣着。”他家就这个传统,长辈训话小辈只有听得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