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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催眠 (celiacici)


  谢锦天也知道自己卑鄙,不该去向一个曾被他狠狠伤害过的人寻求精神慰藉,哪怕只停留在精神世界的“亵渎”。可他忍不住,忍不住去想这种可能,忍不住沉浸在“若只如初见”的假设。人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情感动物,嘴上说着只要对方幸福,可当发现全然被忽略,对方只自顾自地幸福,便又生出不甘和怨愤来,将曾认为无私的付出定义为愚蠢的献祭。而这种由点及面地自我否定必定要转嫁一部分责任到对方身上,让对方毫不知情地背负着,处心积虑地等待着索要补偿的机会。
  谢锦天每天都在“□□”群里守株待兔,看粉丝们发布易杨的消息,讨论他的动向,既得意又失落。得意的是他知道这些粉丝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细枝末节,失落的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像粉丝们那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易杨跟前,以喜欢的名义闯入他的生活。更何况,这些粉丝中,不乏个别狂热份子,不许谁说易杨半点不好,好似他们对易杨的感情有多么笃定、多么深厚。他们只凭着满腔热血和一知半解便跨越了谢锦天曾引以为傲的经年累月,一步登天地站在了易杨跟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锦天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钻进那故步自封的领域,对着那满墙的照片聊以□□。可渐渐地,他开始无法满足于这般的止步不前。那相机、照片、模型、红线……都不过是停留在过去的“罪证”,他跟踪易杨那么久,却再也找不到他对他还旧情不忘、恋恋不舍的证据。
  “最早的客体关系通常是和父母建立的,它也提供了今后人际交往和建立亲密关系的模板,很多时候,所谓的爱情,只是在弥补童年的缺失,许多人选择另一半其实是在找‘父母’,期望对方能无条件地纵容,任凭试探和伤害,却依旧无怨无悔地付出。这样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是不对等的,但一旦对方认可,便可能是最紧密、最纠结、最难割舍的。”
  “原来‘妈宝’也可以追溯到童年啊?”知性的女主持微微一笑,转而玩笑道,“我很好奇,像谢老师这样的,是不是就没有感情的困扰?”
  “我不过是知道些理论罢了,有时候公众的关注会让人自我膨胀,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事实上,脱下面具,还是个有着七情六欲逃不过生老病死的普通人。我可以自我分析,但无法将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
  “泥潭?能让谢老师这样比喻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女主持仿佛挖到了宝,狡黠一笑,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明月隔云端……”
  谢锦天望着镜头,却仿佛望进易杨眼中。
  易杨忍不住退了一步,可谢锦天却借此再次踏入他的领地,反反复复践踏着他的心,毫不怜惜。
  “萧牧说他半年来一直去,交了钱,一声不吭地练,萧牧也拉不下脸来赶他。”程衍关掉了订机票的界面,转过身来看着望着窗玻璃上的水汽发呆的易杨,“要不是你说起,我也没打算告诉你……现在想想,他或许在守株待兔?
  易杨手边是还没撕的日历,明天就元旦了,新的一年,他却兜兜转转地还在原点。
  之前樊逸舟曾发过短信给他,简单的问候之后,委婉地询问谢锦天是否还纠缠他。他说谢锦天知道他的状况,并且答应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易杨没有回,但也没删了这条消息。他觉得,这或许是一条分割线,如果一切真能就这样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不了了之,那么也不失为一个算不得圆满却终是令人松一口气的结局。
  然而谢锦天却将这永不相见的誓言演绎成了捉迷藏的游戏。他通过媒体,用一种暧昧的方式传达给易杨,他看到了当年那亭柱上写下的话。
  如果是个只听一面之词的局外人,或许真当他对谁情深意重。可易杨却无法相信谢锦天会对他产生什么除了占有欲以外的感情,哪怕谢锦天替他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都从他的生命中剥离开,可谁又知道,这会不会谢锦天玩弄的什么自我满足的新花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易杨只想远离他。
  “那警察也是萧牧的朋友,他说谢锦天有让他查过你的动向,你去哪里,干什么,他都要知道。”程衍依旧在忧心忡忡地分析着,“我们和他打过招呼了,如果你要走,就让他找个借口拒绝谢锦天,你就……”
  “我不会走的。”易杨忽然抬起头道,“我并没做错什么,何必东躲西藏的?”
  “可他这样膈应你……”
  “他既然答应再不会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就信他最后一次。”易杨擦了擦窗玻璃的水汽,扇形的一隅中,是隐在暗处的人影,“权当他不存在。”


第58章 东窗事发
  “有时候坚持,并不是因为真有多喜欢,而只是因为一旦放弃,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易杨对着镜头说的这番话,谢锦天反反复复循环了无数遍,直到手机没电。插上电源,心却也被拴着,原地打转。其实这话只是易杨对于“守候”类的鸡汤故事的感想,可谢锦天却咀嚼出了别有深意,一时间觉得这话就是对他说的,一时间又觉得纯粹是自作多情。凿凿有据或不足为征,反反复复地摇摆了一下午,自我争辩,却终究没个定论。
  “谢老师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机构派给他的小助理温娴雅半开玩笑道,谁让谢锦天一整个下午一个个案都不接,只推说没兴趣,那心不在焉的模样,倒好似真不在乎对方出多少钱。
  “不是你想的那样。”谢锦天看了眼挂钟,拔了充电线将手机揣进兜里。
  “谢老师!你喜欢的人……很好看吗?”温娴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她可真被人问烦了,又听了不少捕风捉影的传闻。向来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被人追捧的她,在感情这件事上也有着种不可免俗的好胜心,分明是近水楼台的,可谢锦天却从不多看她一眼。
  谢锦天被她问得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似乎都因为过于熟悉而忽略了易杨的长相。易杨尽管有着一米七八的身高,但因为骨架子小,又总低着头,便总觉得他弱不禁风,透着股书生味。实则,当易杨认真起来抬头望进对方眼里时,是谁也招架不住的。故而谢锦天总下意识地去招惹他,只为着那双澄清的眼中孩童般的执拗,甚或难得地染上一层薄薄的愠怒,与平日里和顺的模样大相径庭,却也最扣人心弦。
  谢锦天想着想着,便又忍不住忧心,易杨如今有了名气,比从前自信不少,就好似雕琢后的璞玉,渐渐显出温润的色泽来,令人钦慕,心生向往。打开微博,也能看见他的粉丝在不断增加,动不动就在底下嘘寒问暖,好似都觊觎着他。而他谢锦天,不过是个影子,斜斜地拖在易杨身后,拉长在记忆里,渐渐作古。可谢锦天却不愿轻易打破他永不相见的誓言,毕竟从红线到猫儿再到每年都一起旅行,他都未曾践诺,而易杨却一字一句地记着,一心一意地盼着,直到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如今,谢锦天虽只能遥遥望着,但在这挣扎与煎熬中,他又仿佛得到了自虐般的救赎。
  他将头像换成“警长”的近照,给易杨的每条微博点赞,却不敢评论一句。他滑动着手机屏幕,最终停留在之前冬至的那张近照上。易杨穿汉服的模样,曾出现在他的梦中,而那个梦又仿佛预示了今日的一切。他向来是唯物主义的,可一旦人有了执念,就宁可相信所谓的宿命、所谓的轮回,相信前世今生的注定,否则,这突兀的情节要如何续?这无望的结尾要如何圆?
  或许,早在见着易杨和樊逸舟的那个吻时,他便觉醒了别样的情愫,不然,只是被好友隐瞒了取向,又何至于愤怒至此?恨与爱不过正面背面,当时被不知如何应对陌生感情的焦虑压抑了不可言说的渴望,只让浮于表面的恨意为所欲为,可那被放逐的部分,终究是处心积虑地在这个年末反扑上位,将谢锦天往未知的深渊拖拽。
  谢锦天推掉了和老同事们的聚会,躲在租来的车里,在离饭馆一个路口的不起眼的拐角等着易杨下班。天已经黑了,他关了暖气,将易杨手写的菜单盖在脸上。这是他让人在开张那天偷偷顺来的,他似乎还能透过那笔墨感受到易杨手心的余温。在这个预报着寒潮来袭的冬日,他沉溺于被抚过脸庞的幻想,沉溺于隔靴搔痒的假设。
  今天是易杨生日,他应该已经收到了不少粉丝的礼物,而其中一件,却是一个曾经消耗了易杨无数时间、精力却被砸得粉碎的建筑模型。它是那个诡异的梦的背景,也是从过往死而复生的感情的见证。
  谢锦天花了无数个日夜修复了它,本来只打算让它静静地陈列在他见不得人的暗室里,可今天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便让人送了去。其实那一刻,他便后悔了。他知道这很卑鄙,他又把这个无法消化的难题抛给了易杨。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只能躲在考场外等着。
  他回忆着重塑的枇杷园里蹲着的托朋友从日本带回的陶瓷小猫的模样,黑的、白的、花的,个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雀跃地等待着主人的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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