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催眠 (celiacici)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celiacici
- 入库:04.10
于是又不欢而散。
樊逸舟走时不免有些懊恼,是他急于求成了,总想要将功补过,却因着那日益增长的焦躁与不安而原形毕露。但转念一想,如今还有谁能与他争?谢锦天已不足为患,最大的敌人无非是易杨对谢锦天的感情本身,而那早已是苟延残喘的手下败将。
易杨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是感到无奈与苦闷,他与樊逸舟的关系兜兜转转却总绕不出去,或许结束远比纠缠要痛快些,可谁都无法踏出那一步,就好似遇到了鬼打墙。
然而,就在易杨对着那一堆樊逸舟送来的猫罐头发呆时,门铃声又响了起来,他以为是樊逸舟回来了,然而打开门见到的,却是一张令他怔愣的脸面。
“方便吗?”谢锦天脸上的浅笑被他的犹疑挤得有些局促。
易杨的第一反应是将这不速之客连同自己对他产生的多余的感情一同关在门外,然而他终是忍住了,他的确需要和谢锦天心平气和地谈谈,那样发泄般的针锋相对并不能让自己真正放下。
易杨硬着头皮开了门,探出头张望的警长见了谢锦天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都见了那么多回了……”一时间词穷的谢锦天只好将关注点放在了消失在角落里的猫儿身上,然而他的勇气似乎也随着那一团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几日他辗转难眠,反反复复地想着与夏雪的僵局,与谢煜的敌对,可诡异的是,千头万绪最终却都汇聚到易杨身上。他想像从前一般找易杨倾诉,寻求安慰,随后在青梅竹马的眼中找回那个自信满满、八面玲珑的自己。
这或许该被称作为一种惯性。
可在这几日的煎熬中,这一种惯性发酵成了难以遏制的冲动,以至于本已早早睡下的谢锦天面对雪白的墙壁映出的孤独的影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了自己车里。
易杨并未告诉过他新租房的地址,是上次来送请柬时夏雪问易杨要的。当时谢锦天只看了一眼便记住了,即便他再过目不忘,这潜意识里的指令已经暗示了他日后的“图谋不轨”。在未婚妻与他的生父“同流合污”的此刻,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能接纳他、安抚他却守口如瓶的人,一如从前。
“还是这么井井有条。”谢锦天环顾了一下四周。
都说家庭环境杂乱与否反映了一个人当下的生活状态,看到这井井有条的一切,谢锦天却生出一股不平来,凭什么这几日他多少因着与易杨的不快而郁闷、颓丧,而易杨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按部就班?
易杨此时却无暇揣摩谢锦天的那点心思,他戒备地站在一旁,等着谢锦天说出他的来意。
“我只是想,就之前的不愉快向你澄清一下。”感受到紧绷的气氛,谢锦天不得不表态道,“我并不担心你会影响我和夏雪的关系,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看待你的取向,还有你和樊逸舟……你知道我和他并不对盘……”
“和谁交往是我的事。”易杨站在原地冷淡道,“刻意隐瞒性向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然而这道歉和谢锦天的澄清同样没有诚意,与其说是赔罪,不如说是隔绝继续这话题而造成的伤害的一道屏障。
“他回来了。”因为易杨的冷漠而心烦意乱的谢锦天忽然抛出了这句,“谢煜回来了。”
一瞬间,易杨只觉得血液倒流,周身冰冷,连带着眼前的一切都扭曲、颤抖起来。
他怔怔站了许久,直到谢锦天唤他的名字,可那张脸却好似与那个男人的重合在了一处,令他无处可逃。
第32章 不欢而散
“他说他想赎罪,是不是很可笑?更可笑的是我岳父岳母还特意安排了场饭局,要我和他冰释前嫌。”谢锦天沉浸在自己的苦闷中,自顾自说着,他迫切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曾对他最无害最体贴凡事都能站在他角度考虑的易杨。
“易杨?易杨?”谢锦天又说了好一段才发现易杨完全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不免有些气恼。
易杨这才如梦初醒,盯着谢锦天瞧了半晌,忽而冷冷道:“之前你那些解释,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说这些而作的铺垫?”
谢锦天楞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向来言听计从的“挚友”从口中缓缓吐出句:“出去。”
后面那些肺腑之言便都被堵在了喉咙口,谢锦天简直不敢相信,在他低声下去地化解误会并打算推心置腹地倾吐苦闷时,易杨竟会毫不留情地对他下逐客令。
谢锦天挑起一边眉微微抬高了下巴,那略带挑衅的倨傲易杨并不陌生。从前他总是害怕谢锦天露出这样的神情,因而无条件地缴械投降,可时至今日,他再不必小心翼翼,再不必违背本心。
这一场对峙,注定又是谢锦天败下阵来,他不并熟悉这样冷淡而绝决的易杨,而这种渐行渐远的恐惧已经盖过了他的愤怒,令他不敢究其原因,只在临别时虚张声势地道了句:“这样有意思?”
见易杨不为所动地准备合上门,便又在转角顿住了脚步道:“你知道我有多厌恶同性恋……只因为是你,我才站在这里。”
易杨没有再看抛下这话便走得潇洒的谢锦天的背影,合上门,靠着门板望向吊顶仿佛摇摇欲坠的光亮,体会着那宛如鸩毒般渐渐扩散到血液里麻痹了所有神经的恐惧。他已经无力去琢磨谢锦天的心思了,因为他倾其所有去压抑的创伤,正死而复生,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
谢锦天尚且可以没心没肺地来找他倾诉,可他又能找谁寻求安慰?这世上没有谁能真正庇护他,因为即使是他的至亲,也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忽略他、抛弃他,任凭他在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被肆意把玩,最终捏造成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模样。
他的人生本该是另一种姿态,也许不会更好,但也不至于比如今更糟。这样的假设令他煎熬了这许多年,因着无从宣泄,他本已经认命了,可谁又料到这只是个瓮中捉鳖的玩笑?
他颤抖着摸到桌上的手机,给余潜发了条短信。
年前,是最忙碌却也最无心上班的时候,只有易杨是个例外,他全身心投入到收尾的工作中,也唯有这样的忙碌,能让他将那些不愿多想的烦心事抛诸脑后。
余潜说得对,承认那些痛苦并接受如今的自我,远比将那些痛苦的体验深埋在潜意识里不去感受要困难得多,也许那是终其一生才能达到的目标,也可能直至生命尽头也依旧一无所获。或许正因如此,人才需要信仰,需要能说服自己生命之所以是如此姿态的前因后果。
从前,谢锦天就是易杨的信仰,他仰望他,追随他,无条件地信奉爱情作为真理,可如今,谢锦天已然从神坛跌落,碎成了不堪回首的往昔。易杨也知道不该因为谢锦天而否定自己,可每一次想起谢锦天的所作所为,再对比自己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的执迷不悟,除了愚蠢可笑,他找不到别的形容词,这教他如何喜欢作为过去延伸的如今的自己?一句话就当真能脱胎换骨了?
见不到谢锦天时,他当真这么以为,可一旦谢锦天站在他跟前,他便又原形毕露。
好在自上一次他伤了谢锦天的自尊后,谢锦天并没有再来找他,倒是夏雪趁着他父亲来医院复查时来找了易杨一次。
“我只是没想到……你和樊医生……”向来能说会道的夏雪竟也会把脸撇在一边来掩饰尴尬的神情,那一身仿佛冬日里跃动火苗的红色大衣承得她一张瓜子脸白得毫无血色。
“没和你说清楚,我很抱歉。”易杨这般说着,心里却并无多少隐瞒取向的愧疚感。他和这位师姐分明肩并肩走着,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只是夏雪的人生轨迹是令人艳羡的美满,而他轨迹的延伸,却只有绝望与湮灭。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夏雪的高跟鞋踏在被雨后的淤泥爬满的石板路上,走得有些艰难,“锦天这段时间,都没和我联系……”
易杨听到这句,并不觉得意外,最近八卦的同事们也说了,夏家的女婿谢锦天,分明在医院,却一次也没再去看过他来看门诊的老丈人。联系上一次谢锦天说过的话,不难想象他们之间的罅隙会有多深。彼此都抱屈衔冤、愤愤不平,希望对方为感情的破裂承担责任,而这本已遍体鳞伤的感情便在日复一日的僵持中枯萎凋谢。
易杨没有接话,而只是示意夏雪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从白大褂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高跟上沾着枯草的淤泥。
夏雪说了声谢谢,垂头清理着,擦着擦着,却忽地落下泪来。
“我不该听我爸妈的,让他为难……只是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夏雪断断续续地将那一日的不快说给易杨听,“结婚的事,他完全不关心了……司仪打给他,他就说忙……就好像这是我一个人的……”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怕一语成谶。
易杨向来是害怕眼泪的,尤其是女性的眼泪,他看多了他母亲为另一个男人的锥心泣血,那每一滴眼泪背后都是他亡故的父亲忍气吞声的惨淡,以至于他看到眼泪,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与温顺性格背道而驰的愤世嫉俗的阴暗。与其说是害怕女性的眼泪,倒不如说是害怕这样陌生的自己,这让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