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木溪一回头,就见到师尊过来,跑到她跟前转一圈,满脸笑容地问:“师尊,你看。”
地阶上品。
温斐发现自己的接受能力十分良好,经过数次吃惊之后,现在她已经能够平和对待唐木溪的天赋了。
莫说是地阶上品,就是忽然哪日炼造出天阶的法器,她说不定也坦然接受。
“不错,炼器术你已经基本拿下。至于天阶,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法器,任凭有再高的悟性都无用,需要有缘才可。”
缘分到了,自然能炼出。不到,究其一生也是徒劳。
但温斐心中总有预感,她的徒儿恐怕当真有天阶法器的缘分。
唐木溪听了,捂着嘴偷偷笑开花。若身后长着尾巴,恐怕此时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温斐看了看她的衣服,又看了看姜垠的,忍了半天还是问出来:“没有为师的份吗?”
她也想要。
就算不是品阶这么高的也可,起码……起码也送她一件吧?仙岛上一共就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有精美的法衣,就她什么都没有。
这辈子除去阿姊和大长老,还从来没人送过她礼物。
唐木溪先前倒是送过功法和灵纸,但那些东西与其说是饱含心意的赠礼,不如说是随手的救济,算不得数。
唐木溪一僵:“这……下次吧!下次一定!”
寒玉丝和鸿鹄尾羽全都用光,若要再做一身,需要等下回再说。
温斐心里失落片刻,却没强求,只是点了点头。
唐木溪总觉得师尊的表情里充满了孤独,忍不住转移话题:“对了师尊,我们找到了你的外甥女,应当过些时日对方就会来见您。”
外甥女?
温斐一怔:“明玉?你们找到她了?”
自从受伤之后,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明玉。只知道小丫头年纪轻轻就天赋异禀,后一辈最精明能干的。
温斐先前没少指点过她的修行,只是后来小丫头长大之后就很少黏她了。她也慢慢忙碌起来,数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如今再次听到她的名字,倒有些久违了。
唐木溪摇头:“是她找到了我们,托我们寻找姨娘。”
温斐了然:“她近来过得如何?妖域那边怎么样了?”
数年前妖域大乱,魔皇殷升派遣奸细潜入妖族,欲偷神器济世灯。虽未成功,却搅得妖族腥风血雨。
温斐被魔皇重伤,带着绮罗青莲侥幸逃出,后又被不明身份的人毁去道骨,从此隐姓埋名藏匿在飘渺山脉中再未外出。
前段时间魔皇手持天魔戟,屠戮天玑门,一夜之间这座历史悠久的门派毁于一旦。
温斐不知魔皇究竟在谋划什么,心里颇为忧虑。
“她过得倒不错,但未曾听她提起过妖域的事情。师尊若在意,需得自己询问。”
温斐点头,将这件事放到心里。
时间一日日地过着,出关之后,唐木溪以为每日早晨的“磨练”已经在心照不宣中取消,不曾想次日开始,姜垠便又拉着她前去练武场切磋。
好在相比之前,力度倒是减轻了不少。
姜垠不再简单粗暴地“实战”,总会讲解与引导并进,委婉地提出意见和方法。
慢慢地,唐木溪也当真适应了起来。实力突飞猛进,即便是很少打坐修炼,自身修为也飞速上涨,很快就抵达了金丹中期。
那日法衣炼造完成之后,唐木溪忽然发现幻神对自己有了异常的亲密。不再态度坚决地否认她,甚至偶尔还会主动地飞到她身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唐木溪惊喜不已,又几次欲要施咒结契,可惜每到最后关头,幻神总是摇摆不定。
唐木溪摸不到头脑,去问师尊,却依然得不到答案。
后来换洗衣裙时,她才真正明白,原来幻神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穿在自己身上的衣裙。
只要她脱下雪白的法衣,幻神就会钻到衣服里拱来拱去,弓身上的复杂阵法随之闪烁,就仿佛在寻找什么一样。
这套法衣炼制时使用了寒玉丝,护心鳞以及鸿鹄尾羽。
在师尊还未将护元阵转化成符箓的时候,这三样东西常常带在身上,却不见幻神亲密。如今法器炼成,幻神却在法衣上急于寻觅……
忽然间,一个荒诞无稽的念头出现在唐木溪头脑中。
该不会,幻神寻找的正是她的血液吧。
若说法衣之中唯一新加的东西,只有血液。
灵器认主签订契约时并不需要精血,但某些魔修鬼修喜好用血液刻印灵契。
或许,她也该如此。
唐木溪鬼使神差地划破手指,将血液滴在幻神中心的法阵上。
霎时间刺眼的光华将她吞噬。
第69章
那是一座宏伟奢华的庞大宫殿, 精美的梁柱上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兽,地板光洁,暗红色的墙壁散发出浩瀚如海的威压, 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而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祥云瑞雨,气势恢宏。
金光之中, 一名白衣女子手持精美的弓箭,面色讶然。
“竟然是天阶吗?”
“众神与天魔征战不休, 双双陨灭。天地受创, 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天阶法器了。”
白衣女子细细呢喃, 柔和的声音中参杂着一丝悲怜。过了许久,她忽而一笑, 莹白的指尖贪恋地轻碰光华流转的弓身,“不若从此,便叫你幻神吧。”
画面到此, 倏尔停住。
唐木溪心口又一瞬的悸动,遥遥望着沐浴在金光中的白衣女子,仙气飘飘,温柔和煦,总感觉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里……是幻神的记忆吗。
那位女子便是她的真正主人吧。
虽然浅淡无比,但唐木溪隐约可以感到幻神的欢欣与痴痴留恋。
她想要凑近去观察女子的面容, 但不知是不是时日太久, 幻神的记忆也随之模糊的缘故, 任她如何专注地望去,也只能看到一尊玲珑的身影。
忽而, 画面一转, 还是这座庞大的宫殿, 只是这次又多了旁人。
白衣女子坐在唯一的王座上,笑容不再,神色中多了几分凄凉与决然。分明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情绪却能清楚地传递过来。
“我欲散去九方神器。”
宫殿下方跪着数位下属,个个风神俊朗,光彩照人。有的额间有龙角,金光闪耀,有的身后有九尾,妩媚妖娆……
几乎一瞬,唐木溪便反应过来,这些人正是传说中的神兽,货真价实。
下属们听到女子的话语,皆是面色悲痛:“皇,不可!”
“若无神器,我等只怕难以对抗‘魔’!”
白衣女子却摇头:“神魔陨灭后,‘苍天’陷入虚弱,无法回应神器。如今‘魔’卷土重来,已经侵蚀天下,若再被其重聚神器……”
女子停顿一瞬,缓缓吐出两个字:“危矣。”
众人皆是默然。
幻神被挂在王座旁边的石柱上,安静无言。
白衣女子屏退下属,起身来到石柱面前,轻轻地抚摸弓身,笑道:“现在我只有你了,幻神。”
分明在笑,却那般孤独。
到此处,画面再次停下。
唐木溪眼皮轻颤,隐约间似乎料到了女子的下场,心慢慢悬起。
然而就像回应她的想法一般,画面又是一变。
仍是宫殿,只是再难用恢弘大气的字眼去形容。视线所过之处,无不是断壁残垣。猩红的血迹浸染碎石,灼热的火焰焚烧梁柱。
王座已倒,女子跪倒在地上。身上的白衣不复纯洁,上面沾满了血液与灰尘。有些是她的,有些是别人的,狼狈至极。
她败了,拼死一搏只落得如此下场。心里却并不意外,早在当初遣散神器时,就已经料到如今的结局,只是可惜辜负了天下苍生的期待。
更辜负了“天”的期待。
下属战死,阊阖已毁,她是古域最后一位真神,也是最后的皇。
濒临死亡,却反而轻松不少。
曾经压在肩膀上的重任,终于可以卸下来。
女子大笑一声,却因五脏受损,反而咳出一口鲜血。
“对了,幻神……”她重新捡起这把追随自己许久是法器,最后一次抚摸弓弦。
“先前不是总想要我的血液吗?如今都给你,喝好了,便上路吧,去寻你的下一代主人……”
弓箭上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似乎在反驳和抗议女子的话,对于她递来的血液也分毫未取。可惜那人却再也看不见,说完临终的话语,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唐木溪看到幻神身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天空之中浮现出深奥无比的法纹,光华流转,最后悉数烙印在弓箭的中心。
随后一道巨大如柱的金光穿透阴云,直直地落在它和女子身上。
画面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时,断壁残垣已经消失,只余下仙气飘飘的众多岛屿漂浮在四周。
浮游仙岛,她回来了。
唐木溪心神不宁,幻神的感情汹涌剧烈,透过主仆契约,一点点地影响着她。
不甘,悲愤,渴求……
种种复杂的心情交织一处,像是混乱的丝线,束缚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