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等一下!”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那两人顿了下足,重新转过身来,只见秦韬略从东厢房走了出来。刚刚他拉着胖子大吐苦水,问胖子自己究竟该怎么办。胖子跟他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直接对宁玹挑明身份,说不定他还能念几分旧情。奚落他半天面对敌人的时候脑子转得像上了发条,怎么一面对宁玹脑子就跟灌了铅似的。
秦韬略也想这么干的,可是……想到自己脑壳里那颗子弹,他就觉得张不开口。自己一个说死就死的人,凭什么让他念旧情?他得知自己的死讯时就相当于忘了旧情,终于从多年的痛苦里走出来了。而自己偏偏又跑来告诉他,自己没死,求他念一念旧情。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再告诉他自己脑壳里卡了颗子弹,随时都有可能死?
不,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对小哭包来说太残忍。他那么爱哭,他不想再让他哭。自己死了就死了,不能让他活在牵挂里。
可是正在他沉浸在悲痛里的时候,他娘的竟然有不长眼的来找我小哭包的麻烦?
秦韬略乐呵呵的走到那两人跟前,问了一句:“两位,你这合同,是市里亲自下的?”
一人很不会看眼色的说道:“合同就在那儿,你不会自己看啊!”
地上扔着土地收回征用的合同,宁玹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秦韬略只是低头看了看,并没有将它捡起来,只说道:“两位,国家可是有规定的,无缘无故征用农民耕种用土地,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啊!”
其中一个人上前道:“什么叫无缘无故?这里有公共设施规划,以后修路灯修公园,不都是公共设施?这就是片盐碱地,能给这个价已经很不错了。你们还在这里拿什么桥?旁的村想拆迁,都没这机会。”
秦韬略点了点头,说道:“行吧!你们俩也就是个办事儿的,反正找你们也没用,先回吧!”
两人在面对秦韬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忍不住的就打怵。这会儿秦韬略这么说话,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秦韬略目送那两人离开,才转身对宁玹说道:“你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以前是你的,现在还是你的,早晚会回到你手里。”
宁玹能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却对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你不需要操心,我自己想办法。”
宁寒栖有些着急,现在他的开发工作才刚刚起了个头,忽然有人来告诉他这片土地被征用了。不论是谁都高兴不起来,更何况宁寒栖已经把这件事当事业来经营了。他每天都在憧憬宁家村变得生机勃勃的样子,现在,他的一切憧憬将被迫终止。
他上前一步,问宁玹:“爸,怎么办?”
宁玹想了想,说道:“我明天去一趟市里,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说完他看了一眼秦韬略,转身回了房间。
这件事如果秦韬略来办,那必定毫无悬念,可他不想再欠他,也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说白了心里还是有气,当初那些欺骗我可以原谅你的羽翼未丰,受家族桎梏。如今你骗我说你死了,又是什么用意?想让我亲自去找你?给你个台阶下?还是想把我骗去京城怎么样?二十年前干什么了?你以为你现在在我面前伏低作小我就会像当年一样感动的一塌糊涂?
呵呵,老哥哥,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张脸吗?
秦韬略想说什么,却只被宁玹甩了个屁股。悲悲切切的回到房间,当着胖子的面打了个电话:“前两天让你们查的那个市长,把他收受贿赂的炸弹丢出去吧!对,马上丢。给那边递个话,这个时候正是风口浪尖,让他们办事儿积极点儿。”
挂断电话后胖子打了个哆嗦,问道:“我需要被灭口吗?”
秦韬略扫了他一眼,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枪。胖子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战战兢兢道:“哥,我错了!”
秦韬略却把枪往桌子上一拍,说道:“操!这件事解决了,我就把这枪给他,告诉他我是谁!他要是生气,就一枪崩了我!真受够了,我宁愿他一枪崩了我给我个痛快!”
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哥哥,您没事儿能别老把这家伙掏出来行吗?兄弟我胆儿小!”
秦韬略懒得再理他,自顾自在那里郁闷。不一会儿手机重新响了起来,秦韬略接起电话,静静听对方汇报了几句话,他便把电话挂断了。
当天,省纪委连夜派下调查小组对陈纲的有关违纪行为进行调查。陈纲被秘密双规,副市长陆听风暂代市长处理政务。第二天宁玹找到他的时候,这件事还仍然被捂在鼓里。
其实说起来陆听风也是个熟人,当年宁玹在清大欣赏的那个学长就是他。这位学长,当年除了感情上有些乱之外,倒是个廉洁秉公的好公务员。四十出头混到副市长,成就也算不错。偶尔还会和宁玹有些联络,这两年太太去世了,自己带着个女儿,也没再婚。
当年的事陆听风也挺冤枉,且说小学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还不一定。单单是那几个被硬扯出来跟他套到一起的学姐,也仅仅是同学关系而已。但他当年也确实没守住心,所以事发后他也没多解释。
陆听风也是个喜欢风雅的人,两人也偶尔在书法协会碰面。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陆听风比较忙,所以不常去。也许是当年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从小学妹事件事后他一直严于律己,尤其是在感情上。大学毕业后考了公务员,跟家乡的恋人结了婚。
这人还是和当年一样,斯斯文文戴副眼镜,一看就是个顶有文化气息的人。重点是他长的也不错,这二十年来变化也不大,还是当年秦韬略口中那个“衣冠禽兽”。
不过如今他可不是禽兽了,相较于那个陈市长,陆听风是个干实事儿的人。就因为他这个性格,所以陈纲一直看不上他。说他书呆子气息,没有一点做人的圆滑。
这件事既然宁玹问到他身上了,他却也不能不帮忙。但是昨晚发生的那件事,还在严格保密中,绝对不能对外人透露。陆听风想了想,只好对他说道:“这件事,我只能向你保证,你的地绝对不会有问题。但是暂时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你先回去等着,说不定过两天就有消息了。但你放心,这个合同执行不了,我用我的人格担保,可以吗?”
陆听风的人格,宁玹是绝对相信的。于是他的心放下了大半,独自赶了回去。他觉得自己这个老同学还是很靠谱的,既然他说执行不了,十有八九执行不了。如果地真的保住了,还得好好谢谢他。不如到时候请他到家里坐坐?宁玹如此想着。
当然,此时此刻家里的秦韬略,还不知道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了,还是那个他当年不论如何也瞧不上眼的斯文败类小白脸。
往回赶的宁玹也不知道,此时的宁家村却出事了。
昨夜宁寒栖辗转反侧一整夜没睡好,卫则炎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只好抱着他拍哄着。宁寒栖觉得挺好笑的,明明炎炎才是个孩子,他却像哄孩子似的哄自己。可是也很奇怪,就这样感受着炎炎的安抚,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虽然晚上睡的很实,但睡在炎炎的怀里,那种少有的安全感让他非常踏实。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宁寒栖就被吵醒了。宁晨华着急忙火的敲开他家的大门,宁玹一大早就去了市里,秦大叔也不在,宁寒栖只好亲自起来开门。
卫则炎也跟着起了床,只见宁晨华一头大汗,见到宁寒栖后便说道:“玹叔呢?快叫上玹叔,前山来了挖掘机在挖树!前几天我们刚种上的树,都让他们挖出来了!还有推土机,推了我们一片百合田麦田。村民们都去拦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忽然来挖咱们的地?”
宁寒栖想到昨天那个土地征用合同,立即慌了。嘴里不可思议的惊问了一句:“什么?这么快就来了?你先等我穿件衣服,我在路上慢慢跟你讲。”
他刚转身,卫则炎披了件外套在他身上。宁寒栖对他笑笑,三人便往前山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宁寒栖把土地征用的事告诉了宁晨华,宁晨华也反问道:“怎么这么快?再说不是玹叔根本没签字吗?玹叔没签字,他们没有权利这么干!”
三人匆匆忙忙的走着,宁寒栖说道:“我们先去拦着,等我爸回来。他今天去市里了,等他回来就知道结果了!”
宁晨华答应一声,脚下又加快了步子。
两人来到的时候,两辆推土机已经推了两亩多地,返青的小麦被推成一片片杂乱的草屑。还在开着花的观赏性树木被连根拔起,好几颗白玉兰红玉兰,交叠的横陈在那里,花落了一地。
村民们正围着那些推土机挖掘机,都是老幼妇孺,那些司机不敢乱动。
为首的在那里打电话,说这里场面太混乱,他们不敢动了,怕出人命。
那边应该是在发火,为首的只好说:“要不您自己过来处理吧!我们不敢动,都是铁家伙,一动肯定出人命。”
因为宁家村的老幼妇孺们都围在那些大车跟前,宁寒栖到的时候,还能听到有孩子在那里轻轻抽泣。这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虽说收入仅够温饱,可这里如果没了,他们就连温饱都没有了。被推了地的那家女主人正躺在地上哭,宁寒栖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发现是胖婶子。前几天还去家里说广场舞的事儿,今天见她哭成这样,心里也是一阵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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