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一直以为其他人的妈妈也是这样。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妈妈”,只是扮演了一个收养了一只流浪狗的母亲而已。她从不曾亲近我,不曾关爱照顾我,不曾倾心爱我,只是因为我并不是她亲生的骨肉而已,只是一个不知道哪天就会走掉的捡来的孩子。
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用心照顾了。
不过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十八岁生日之后我就消失不见,连招呼都没跟她打一声。
后来等我在顾家稍稍能站住脚的时候,我也曾经抱着感激她养大我的心思,派人去找过她,想给她一笔钱,回来的人告诉我,周围的邻居称,她很早就搬走了,没人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然而一算时间,却正好是我被带回顾家的时候。
她走的干净利落,漂亮极了。
从前我也会忍不住想,也许我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她也是爱我的,只是后来渐渐长大,才慢慢冷硬了一颗心肠。也许十八年的相处下来,她对我还是会有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的时候,只是我最后消失的太干脆,伤了她的心。
世事难料。
前面就是篮球场了,我在球场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下,差遣容冠山去买水了。一片树叶从头顶悠悠飘落,正好落在我衣服上,我侧头捡开那篇枯黄的叶子,却听见篮球场上传来两声高喊:
“喂!!!”
“快让开——!!”
我正疑惑打着打着为什么他们吵了起来,才后知后觉感到有劲风迎面而来,刚刚侧回脑袋,就看见一个篮球直直地朝着我的面门砸了过来,我立刻就往后仰倒躲开,却突然撞上了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随后一双手从我面前横空出现,用标准送球的动作把球推了出去。
球场上的人这才松一口气,接过球,朝我身后的人比了比大拇指,继续打球去了。
我刚要说谢谢,后面的人直接长腿一跨,做在了我旁边。
“我记得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这叫英雄救美。”Gary笑道。
“那说的是美女,不是我。”我皱了皱眉。
Gary若有所思的回答:“你们不是还有美男子的说法吗?”
“油嘴滑舌。”
明明是个中国通,次次说话都非要用上“你们中国人有某某说法”的句式,简直是个崇洋媚外,油头滑脑的美国佬。
“我记得这个词是批评人狡猾的。”Gary的表情突然就有些不开心,然后看我没什么反应之后,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但是我就当是你在夸我思维灵活好了!”
我瞥他一眼,没有什么同他交谈的欲|望。这个人简直就是自娱自乐的典范。
“Yan,你是过来读书的吗?学的哪个专业啊?”
我已经站起身准备走,而Gary却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跟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问问题。即使我并不搭理他,他却仍旧兴致勃勃乐此不疲。
容冠山手里拿着瓶水,走过来递给我,我刚伸出手,就被人抢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怒目而视,那双抢走了水的手就讨好一般地宁开了瓶盖,把水递还给了我。
从始至终,站在一旁的容冠山纹丝未动。
我心中,对于这个斯诺的说的、读书认识的学长Gary的身份,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银杏酒店。
这段时间以来,容世卿几乎只要有应酬就会带上我,真不知道是拿我当配件用还是人肉背景用。
银杏酒店是顾家最大的酒店产业,今天既然来了这里,想必跟前几天听说的顾玉已经可以出院的事情有关了。
我只是不解,从前他们并没有这么喜欢庆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一让他们兴奋的、觉得值得庆祝的,除了过年和生日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哪怕是当初他们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这个做父亲的开心之余想给他们弄个酒宴庆祝一下,他们却也推掉了。
当然,我更好奇的是,比之顾文冰当初双腿的残废程度,顾玉如今又是怎样的?
我曾经对这里,这个酒店无比熟悉,毕竟是上了心的。甚至那些走廊里头挂着的画里头,很多还是我当初亲自挑选挂上去的。如今一切未变,不过只是江山易主而已。
“容总,容少来了。”带路的侍应生推开了包厢门,早就坐在里头的几个人立刻笑着起身迎接。这些人在看到我的时候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微妙变化,随后又恢复如常。
恍惚间如同我曾经在这里宴请客人的场景。
我在容世卿旁边默不作声地坐了下去。
顾玉正好就在我的对面。
我微微抬了头看向她的方向:“听说顾玉姐姐可以出院了,恭喜。”
她虽然是坐在椅子上,轮椅却摆在了后面,折叠起来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头。面色比当初监控里头看到的好了许多,却仍是有些偏白。
“谢谢你。”她道,安静地笑了笑,看起来无害而娴文优雅,大家闺秀的模样。
几分钟后,该到的人就已经陆续到了,等众人寒暄客套一会儿之后,菜便已经纷纷地送了上来。菜品是我熟悉的,但是味道却有变化。
刚刚的大堂经理也换了人。
顾石顾玉二人在人事上如此费心折腾,想来也只有那些作为死物的画不碍他们的视线,这才没有撤换掉吧。
“各位。”顾玉轻轻说到,嗓音清澈,带着女性独有的柔软,“今天是我终于能够出院的日子。在这里和各位聚一聚也是因为想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我的喜悦。毕竟比合作关系更紧密的自然还是朋友了。拍卖会那天的事情,也一直没来得及亲自登门道歉,顾玉先在这里给各位赔个不是,是我们照顾不周,让各位受了惊吓。也感激各位不记前嫌,今天还是来了。”说到这里,顾玉顿了顿,眼中剥光流转,泪珠沉重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我先干了。”说着,她讲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才继续说:“现在商界不平静,我和顾石心里也清楚,所以更想说,今天来了的各位,都是相信顾氏,相信我们兄妹俩的,我们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谢谢各位厚爱。”说着又是一杯下肚,“我先预祝,各位生意成功,我们未来相处的更好。”话音落,第三杯已经进了肚子里。
她腿不方便的事儿众人皆知,她不提,众人也就不再说,只是在她喝第三杯的时候,举了举杯子,喝了一口。
顾石这时站了起来:“诸位,不多说了,都是兄弟。我干了。”他嗓音沉稳,表情坚毅,同顾玉形成的差别极大。若说前者是柔弱女人形象,那顾玉便是给自己造了个硬汉的样子。
众人只能再次举杯。
这一来二去的,菜还没吃上几口,酒就已经喝了快一杯。
不过顾石顾玉煽情的工作做的还是比较到位,也没什么人不满,间或还有人出声安慰应和的。
“那天过来捣乱的人和那批雇佣兵的来路查清楚了吗?”陈宇义问。
陈宇义是陈家的家主,从前便是顾家的下家之一,看来如今仍是。
顾石回答:“都没查出来,但是雇佣兵那一边好像是没什么不利于顾家的打算,反而是把过来砸场子的那批人都压熄火了。”
旁边金家准继承人立刻就把话茬儿接了过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是来路不明的人,又敢在顾家的地盘上闹,兴许来头不小,还是尽早弄清楚好。”
整个大陆上头来头最不小的两家,顾家和容家已经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即使再来头不小,又能猜到哪里去?
也许有人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没什么胆量说而已。
听见金才良的话,顾石顾玉还是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充分表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重和上心。
“顾玉啊,你之后没有安个假肢的想法?”座上突然有人问道,神色中满是好奇。
顾玉愣了愣,垂下了头,指尖摩挲着高脚杯圆形的地盘,一时沉默了下来。其他人见她这样,全都云里雾里弄不清楚状况,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想这个问题,或者是被摸到了逆鳞。
可我却太熟悉她这个动作了。
依稀记得,我第一次教他们喝酒的时候,不谙世事的他们觉得这样长相的杯子实在是太奇怪了,端在手里看来看去,把玩了很久。后来杯子里倒上了酒,顾石倒是冷静下来了,唯独顾玉还是兴奋地摸着酒杯的底座。一如她现在做的这样。那天晚上顾石可是被她算计坏了,一个人喝下了半瓶红酒,我见他们不过只是小打小闹,也就没有阻止。
现在见着一样的动作,瞬间我就反应了过来,顾玉也许又在打什么小九九。
“嗯,是有这个想法的。”仍旧低着头的顾玉说着,语调平静,随后的话却让人十分容易听出她的低沉情绪,“只是截肢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假肢的计划只能推迟。”
看来顾玉也成熟许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岁的渐长,她跟从前已经大不一样,学会了隐忍、忍耐,懂得见机行事,懂得谋算计划,即使刚刚心生一计,却也是存在了心里,等着改用的时候再用,而不是想儿时一样,一计生便使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