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勤对自己道,是我用错了方法,操之过急了。
小孩儿第一次认打,认的是他敷衍作业,当然,还有自负的缘故。第二次不认打,不认的是目无尊长,以退为进,故意和自己打擂台。尽管不想承认,顾勤还是很快确认了,他不是不认罚,只是觉得不敬重自己这种事不值得罚而已。
顾勤轻轻撇了下唇角,笑,真是报应。
周五,王钺息吃过饭,做了两小时作业,又去工房做了慢轮的手工,父亲是最喜欢陶器的,他的书房一直缺一只供梅的土瓶,眼见着梅花的花期就要到了,若是不快些,怕就赶不上了。他精益求精地侍弄着那些坯子,直到肩膀开始发麻。工房里是没有表的,王钺息认真收拾好工具,泥土的记忆依然旋转在指尖,他脑海中全是那只瓶的样子,细细琢磨着,是不是肩那里有些瘦了。边走边琢磨,待洗了手无意一抬头,竟是吓了一跳,居然已经快一点了。
王钺息边冲澡边在脑子里查着明天去文叔叔家要带的东西,确定自己早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才安了心。大概是这两天真累了,倒是一夜无梦。
文昭早在两天前就接到王钺息要来拜访的电话了,他早都吩咐准备了王钺息喜欢的茶点,甚至还小有闲情地醒了一瓶Petrus待客。王钺息是被雁翅排开的十六名男佣迎进门的,文昭性喜阔朗,住的是超过一千平的一个大平层,虽然已经同父亲一起来过许多次了,可这次的高礼遇却依然让王钺息默默腹诽了一句:败家子。
文昭迎进了世侄,还没寒暄两句就邀王钺息品酒,虽然王致和文昭都是烧钱的主,但因为王致明显更偏好茶之一道,王钺息对酒的认识也不过是些皮毛,可即使如此,那含蓄却又恣意的酒香也让他受宠若惊了,“文叔好客气。”
文昭不无得意,细细欣赏着红酒的泪滴,而后老气横秋地道,“你爸连这只瓶子都肯割爱,我哪能亏了他儿子呢。更何况,文叔喜欢你。”
王钺息浅尝辄止,满足了主人的炫耀就放下了杯子,王致虽然从来没说过不许他喝酒,但是他知道,凡是能够让人沉溺其中的东西,父亲都不喜欢。“文叔,这次来,一则是谢谢您,多亏了您才能请到张院长这样的权威,我老师的手术也有了保障。”他这话倒是说得很真诚。
文昭根本不放在心上,“小事一桩,哪值得一谢,你爸管你太严了。”
王钺息没接话。
文昭看着他正经绷着小脸,觉得好笑,逗他道,“二则呢?”
王钺息也笑了,“您是世叔世伯里出了名的雅人,我做了个小东西,想请您推荐个窑。”
文昭笑道,“你不是有自己熟悉的窑嘛,上次送我的那个笔筒就烧得挺不错的。”
王钺息笑,“这次是慢轮的。”
文昭惊叹道,“可真花功夫,你爸的生日还远呢吧。”
王钺息的声音带着些暖意,“不是生日礼物,做了个土瓶子让我爸随便玩着供梅枝的。”
文昭啧啧赞叹,“难怪你爸把他的宝贝送我了,再好的古董,不过是个玩意儿,哪比得上儿子的孝敬。”
王钺息不接话,只是眼睛亮亮得盯着文昭,文昭笑道,“真是个小狐狸,放心吧,我托人亲自送到勐龙寨给你烧。”
王钺息也高兴起来,“谢谢文叔,有机会,我顺便捏个小猪送丹丹。”文昭的女儿丹丹生肖属猪。
文昭是越来越喜欢王钺息了,比他爸那个小气鬼强多了,“好。我先联系,你什么弄好了,我亲自去拿。放心。”
王钺息毕竟是小孩子,这些叔叔们就算再疼他也没有多少话能聊,他又寒暄了两句便不再打扰,起身告辞了。
文昭顺手叫他把酒带给王致去,王钺息笑称不用了,他父亲不喝酒,文昭一时最快,说到,“没关系,你爸不喝,给康君他爸也一样。”
“是。”王钺息礼节周到地道谢,倒弄得文昭尴尬起来,心里懊丧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个孩子沉稳,送王钺息出门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小息——”
“嗯,我知道了,回头交给康姐姐,让他带给康伯伯。”
文昭听他还是叫康君姐姐,叫康君的父亲伯伯就知道他的态度,果然是王致的儿子,就连拒绝都这么漂亮,又想到这孩子的孝顺,不由在心里咒骂起王致不是东西,抛下儿子带着小情人跑另一个半球去了,儿子还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给你烧瓶子,要是我家老头,我都烧盒子了。真不知道怎么修来的,这么好一儿子。只是,和康家也是世交,他要安慰两句,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小息,你爸不在,有什么事尽管过来,学校里不开心了,同学欺负你了,老师给你脸子瞧了你尽管说,你文叔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这些话文昭是每次都说的,王钺息总是规规矩矩地应了道谢,倒是从来没有麻烦过他,今天再听他提起这句,也有一瞬间的意动,却又在下一个瞬间立马觉得自己没劲透了,顾老师再怎么,说到底还是喜欢自己才这样的,动了家里的资源,他可能真要寒心了吧。
文昭是真心疼这孩子,等了半晌,却没听到他回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定睛看时,却见他像是有烦恼,但也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又知道这孩子自小就是主意大的,倒也没再问。只是默默留了心,要是有人欺负小息,自己肯定也是不许的。
因为敲定了窑的事,王钺息更是干劲十足,回了家就钻进工房里没出来,修整,定型,亲自选了合父亲心意的木拍拍上木纹,又是忙了差不多半个通宵。
王钺息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跑去浴室将自己洗干净,待那满满的成就感被水冲淡了兴头,疲惫才慢慢爬了上来,小孩从浴缸里挣出来爬上了床,一觉就睡到了晚上七点半。
初三的作业不算少,虽然周五已经写了些,但无奈周末两天什么都没有干,等王钺息检查完了所有的功课,又做完了充分的预习复习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只能再睡三个小时了。
和顾勤照面的第二个周一,王钺息拖着重重的黑眼圈。
顾勤气定神闲地望了他一眼,王钺息浅浅鞠躬,“顾老师好。”
顾老师精神气十足。
王钺息隐约觉得,第三个回合,自己虽还没有开始,已露败象。
第四章 现在进行时
王钺息讨厌收作业,尤其是周一的物理作业还不少的时候,只是他特别明白什么才是自己该做的事,顺手接了同学传过来的组长理好的练习册,手一碰就发现,“少一本。”
胖乎乎戴眼镜小浣熊似的彭进高高举起了手,“最后一道题。”
王钺息走过去,顺手把一摞作业放在彭进桌子上,“顾老师说早自习前要交齐。”然后,飘然而去。
彭进看他走到另一组了,立刻将自己桌上的作业抽出来一本,奋笔疾抄起来,然后因为过于专注,被顾勤逮了个正着。
关于新班主任,学生们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彭进飞一样的手指终于意识到不对,渐渐停了下来,再抬头时,王钺息已经看见他照抄的那本练习册了,那一小组的另外五本扔在桌上放着,王钺息无论书疏忽还是故意,对上顾勤的脸有点闪躲。
“怎么回事?”顾勤半点面子也没有留,问王钺息。
王钺息站得端正,轻声道,“这是我的工作疏忽。”
顾勤一下子生气了,他习惯性地扫视全班,“既然是疏忽,我们就按疏忽的方法办。”然后在那一站,“板子在我抽屉里,自己取去!”他说完了也不等王钺息应答,狠狠地盯住了彭进,“我先打他后打你!”
王钺息的脚像是长在地上,没动。
顾勤和他对视,当着全班的面,王钺息丝毫不怯,两个人立刻顶上了。
顾勤想到他会不满,但没想到王钺息真的在全班同学的面前给他难堪,当面就撞出火花来。整个教室静悄悄的,顾勤抬腕看了下手边,一直等,一直等着。
王钺息心里想过先在同学们面前给他面子,但是,他更不会忘记,自己曾对顾勤说过,下不为例。
三分钟有多长,如果是抄作业,绝对算非常短,等车也不长,可是,第一名公然在教室里和班主任对视,直直对望了三分钟,这可是真的超出了普通学生的想象。
顾勤早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没给自己台阶,所以现在自然也不会给自己铺梯子,打破沉默的是彭进,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如果顾勤和王钺息之间真的会爆发一场战争的话,他的确是导火索。他没有王钺息的本事和胆子,奥班的孩子,鲜少有真的懒惰到作业都懒得写的,他只是刚好那天犯了懒病而已,却不曾想老师和课代表居然会因为他冲突成这样。
彭进被那两个人的气场压到不行,鼓足了勇气才道,“顾老师,都是我不好。”
顾勤转过了头,看他道,“独立完成作业是对老师劳动成果的基本尊重,也是对自己学业的负责态度。做得不对,必然要罚,但是现在,我说的不是你的问题。”他转了目光,眼神变得无比严厉,“王钺息,骄傲也该有个限度。”
王钺息侃侃道,“我并没有要挑衅您的意思,顾老师,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顾勤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那请有傲骨的王钺息同学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对不起,这是你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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